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剑三]百里枫花 作者:紫若幽梦 文案 花聆四岁被拐,五岁入万花,八岁第一次见着“鬼”,十一岁被师姐告知自己看到的是臆想。 她不信。 然后 喜欢的人为了未来不喜欢他的花聆改变了现在的花聆,结果现在喜欢上他的花聆再也不可能变成未来的那个他喜欢上的花聆了。 作者好纠结… 为什么大唐没有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 于是这是一篇源于剑三某个升级任务而产生的脑洞,很久不挖坑,跟不上节奏也不保证文笔剧情,纯粹是当做一个留念,但是会努力。 第一次尝试古风,还是一样,不擅长跌宕起伏的剧情和复杂的感情,也没太黑暗的内容,走1V1温馨日常,会各种圣母玛丽苏,文中都是普通人,不喜慎入,若喜欢,请耐心,我无法保证一定让你们满意,但是我会努力。 关键词:剑三 穿越 藏花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聆,叶枫 ┃ 配角:曲墨,阿目 ┃ 其它:剑三,穿越 ================== ☆、第一章   “阿聆!大师兄找你呢,说让你把采好的草药快些送过去!”   “来了!”   小姑娘背上草篓,隔着浅浅的水潭回了一声,站起身来收了木锨顺便拿袖子抹了抹脸。   然后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偷笑。   小姑娘撇了撇嘴,走两步来到清澈的水潭边上,低头一看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果然,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白嫩脸颊上,蹭上了几抹泥土。   咬咬唇,愤愤地掬起水洗了洗脸,花聆这才转过身,瞪着身后,“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哈哈哈哈……”   “你!”   涨红了脸,小姑娘拿起身侧悬挂的笔就甩了道气劲过去,然而就跟以往很多次一样,灌注了万花混元内力的花间游笔法招式,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直直穿过了那个还在捧腹大笑个不停的家伙,只折断了他身后正迎风摇曳的无辜的一株千里香。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嘛,”   还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假作正经地咳嗽了两声道,“你师兄不是还在等你么,快去快去,去晚了小心再被罚。”   “你别得意!”   小姑娘鼓了鼓包子脸,“谷师姐说明日纯阳宫的紫虚真人他们就要来了!我一定要跟他们说,让他们把你收进葫芦里!”   “别别别呀,我以后不再笑你了,”   穿着杏黄衣衫的年轻人连连摆手,作出妥协的姿势道,“小聆儿~我保证还不行嘛!”   “真的?”   小姑娘狐疑地瞪着他。   “比我剑上镶的珍珠还真!”   年轻人笑嘻嘻道,“我发誓,我要是再笑小花聆吃饭的时候脸上粘米粒,练字的时候脸上蹭墨汁,采药的时候脸上抹泥巴,打瞌睡的时候口水……”   “停停停!不准说了!!”   小姑娘气得直跺脚咬牙,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大坏蛋,就会欺负小孩子!!”   “啊——说得也是……”   年轻人忽然搔了搔后脑勺,若有所思道,“我这么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确实有违君子如风。”   花聆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提气运起万花轻功点墨山河,几个飘逸伶俐的起落后已稳稳地降落在了落星湖中间的小草庐前。   “看样子好像真把小家伙逗生气了。”   远远看着,年轻人干笑了两声后,侧过身走到了花聆之前站着的水潭边,低头扫了一眼水面上空无一物的倒影,摇摇头,“啧”了一声,然后纵身朝着湖中的方向追去,身形潇洒,在艳阳之下似有百转千回的金光流转。   落星湖的药庐前,裴元正忙着调配药材,身后两个小药童蹲在小炉子前扑哧扑哧地挥着蒲扇专心地煎药。   “师兄师兄,我把草药送来啦!”   花聆一落地就吭哧吭哧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举着手上的小篓子。   裴元头也没抬,依旧顾自地分拣着手上的药材,只淡淡道,“好好走路。”   “哦!”   闻言立即刹住急吼吼地脚步,小姑娘乖乖地一步一步走上前,然后踮着脚把草篓子举起来小心地摆上案台。   裴元继续手上的工作,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道,“今日颜师傅又提到——”   “师兄我错了!!”   不等裴元说完,花聆急急地道,“我、我昨日贪玩,又睡晚了,所以、所以早课的时候才不小心睡着了……”   声音越来越低,小姑娘低下了头,有些心虚。   裴元顿了顿,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身前那个压得很低的小脑袋上,“你可知昨日被你偷偷倒掉的那碗药,药材都是你师兄师姐们特地出谷寻来,而后熬制了几个时辰的?”   小姑娘绞了绞手指,咬唇不吭声了。   看出花聆的惭愧,裴元没有继续再说,伸手拿过草篓仔细翻了翻,才道,“这回寻的草药倒是不错,比之前有进步。”   “是……”   小姑娘的脑袋依旧压得低低的,显然情绪并不高,没像平日里得到夸奖时那般兴奋。   裴元看看她,摇摇头,“好了,回去吧。”   “是。”   花聆转过身,低着头,余光里撇到一抹杏黄色的身影,但是她懒得理他。   “哎小花聆呀,为何不直接告诉你师兄呢,”   那人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挨训了,而且你自己又对师兄师姐觉得愧疚,何苦何苦。”   “吵死了你闭嘴啦!”   已经进入了逍遥林,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花聆这才转身怒气冲冲道。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   年轻人摊摊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就直接跟你师兄说,你喝了药会做噩梦会害怕就好了嘛~”   “胡说!我才不是害怕!”   小姑娘高声道,“做噩梦一点都不害怕!”   “哦?”   年轻人拖着长长的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个头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家伙。   “真的!”   小姑娘跺脚,“比、比你剑上的珍珠还真!!”   年轻人盯着小姑娘那张认真的脸愣了愣,旋即捧腹大笑起来。   ***   花聆觉得很郁闷,非常非常的郁闷。   到不是因为睡前被谷师姐亲自盯着灌下去的那碗药——她早知道今日是逃不过的,所以做完了颜师傅布置的功课就乖乖地坐着等师姐端药过来,然后眉毛都没皱一下就咕咚咕咚地喝光了那碗苦得要命的药汁。   倒是谷师姐看着她喝药时脸上露出了几分心疼。   “喝完药记得漱口,然后早些休息吧,盖好被子不许再淘气了。”   临走前,师姐柔声嘱咐了几句,摸了摸她的头。   “好~”   送走师姐,花聆脸上乖巧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鼓鼓的包子脸,转头,拿起枕头就朝着不远处人影丢了过去。   自然,依旧没有砸到人,枕头穿过了人影掉到了地上。   花聆实在搞不懂这个家伙,怎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笑一样,老是在那儿笑个不停,跟个傻子似的。   若非花聆压根碰不到他,她真想把他抓到大师兄面前请大师兄好好给这家伙把把脉,肯定有病!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那家伙坐在桌边,笑眯眯道,“小花聆要听师兄师姐的话,该乖乖睡觉了。”   花聆愤愤地跳下床,踩着鞋子啪嗒啪嗒走过去捡起枕头来,“我知道,用不着你啰嗦!”   “嗯~嗯~”   年轻人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小姑娘,看着她放好枕头漱完口,然后缩进了铺好的被褥中。   昏黄的油灯闪了闪,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听得屋子外各种虫鸣声。   青岩万花谷隐于秦岭的重峦叠嶂之中,内有工圣布下的各种机关阵法,少有人能寻得入口,内里更是因为阵法关系得以四季如春少有雨雪侵扰,俨然是个世外桃源。   屋外不远便是晴昼海,植满了万花弟子自天下各地采集而来的奇花异草,更有花圣宇晴亲自照料,一年四季,白日繁花似锦,夜间幽光盈盈,与落星湖水交映成辉,远远观之仿若天上的银河,比之白日里更加让人震撼,故而才有“万花晴昼海,南疆五毒潭”齐名的天下奇景之称。   年轻人感受着影影绰绰弥散在空气里好闻的草木清香和药香,目光盯着烛火,有些神思恍惚,直到传来一声噼啪的灯花爆裂声,这才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仅露了个小脑袋出来的小姑娘身上,不觉有些好笑。   明显那碗安神的汤药起作用了,小姑娘一脸昏昏欲睡的神态,但是犹自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烛光一闪,忽的又睁了开来,满眼的惊恐。   摇摇头,年轻人起身走了过去。   “小聆儿不是说不怕做噩梦嘛~”   他调侃道,“怎么还不入睡?”   “不要你管!”   狠狠瞪了他一眼,花聆翻身,留了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他。   “真的那么害怕?”   “才没有!”   “我吹笛子给你听要不要?”   呼的一下,小姑娘抱着被子转了回来,一脸狐疑,“你会吹笛子?”   “当然~”   年轻人转了转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竹笛,笑得颇为得意,“本少爷文武双全又才貌卓然风光霁月,小聆儿可别小瞧了我。”   这一次小姑娘倒是没有如以往那样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见过藏剑山庄的侠士,都长得很好看的。”   “哦?小聆儿知道藏剑山庄?”   “知道啊,”   小姑娘点点头,“谷师姐说,藏剑山庄在杭州西湖边,山庄里的人都背着两把剑,一把很重很重的重剑,一把轻剑,他们造的兵器也很厉害,而且,他们还很有钱!浑身上下都金灿灿的!”   说着,她又看了看他,歪了歪头,“喂,大坏蛋,你是藏剑山庄的人吧?”   年轻人哈哈笑了一声,却并不作答,反问道,“小聆儿觉得呢?”   小姑娘打量了一下他,摇摇头,“虽然我看不清楚你长什么样子,但是有钱又金灿灿的,还叽叽喳喳的,肯定没错!”   “……叽叽喳喳?”   年轻人怔了怔,也不恼,就觉得颇为好笑,“那小聆儿可是嫌我烦?”   “超嫌弃。”   小姑娘肯定的点点头。   “哎呀哎呀好受伤~”   晃了晃笛子,年轻人拖着腔调道,“小聆儿你我相识好歹也近半年,怎么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了,竟然如此看待我的么。”   “啰里啰嗦的,你还吹不吹了?”   “是是是,我吹便是~”   笛声悠扬,曲调清淡却带着种空阔的感觉,仿若湖上一叶扁舟,缓缓飘荡,安静宁和。   花聆仰着头,带着些好奇地瞅着坐在床边,正微低着头吹笛子的人。   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在她的眼里,他整个人都好像一个虚影,尤其是五官,只能大致分出位置来,倒是那一身金灿灿的衣服跟身后两把剑颇为醒目。   但是她好歹还能看到他,万花谷里,除了她,好像没有人再能看到他了。   大师兄说,这世上并没有鬼。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剑三同人,圆自己三年多的剑侠梦,更新不定,谢谢支持。 ☆、第二章   这个家伙是半年前忽然冒出来的,那时花聆蹲在花海采药,眼睁睁看着小鹿没有阻碍地从他身上穿过去又穿过来,她当时就吓呆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了木锨就跑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大师兄!!他们又来了!!花聆怕!!!”   小姑娘紧紧攥着墨色衣袍,把脑袋压得很低好像很怕抬头看到什么东西。   裴元怔了怔,然后放下了手上的木杵,安抚地拍了拍紧抱着自己的小姑娘,“莫怕,师兄在。”   “师兄,他们又来了,他们是不是要抓花聆回去?”   “不会,”   裴元抬头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这里是万花谷,没有人可以闯进来抓走花聆。”   “可是、可是花聆看到了!!”   “花聆可看仔细了?”   “……”   小姑娘犹豫了下,又攥紧了手上抓着的衣角似是为了确定靠山还在,这才慢慢抬了头,先是委屈地看了看裴元,再转过头,朝着眼前看去。   这一看,她发现这个人跟以前看到的人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他穿着黄色的衣服,”   花聆歪了歪头,吸吸鼻子道,“还背着两把剑,笑得傻乎乎的……”   裴元扬了扬眉毛。   ……   花聆并不是在万花谷出生的,她究竟生于何时,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家住哪里已经无法知晓,万花谷的人所知道的,是在三年前,几大门派共同在追查红衣教时,于枫华谷的一个红衣教分坛里发现几个被红衣教抓来的小女孩,花聆便在其中。   都是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没有像那些被抓的年纪较大的女子那样用药物控制洗脑,想来是因为年纪小可以慢慢教导影响。   不过很快这几位江湖侠士就发现,有一个小女孩不一样。   她既没有害怕恐慌,也不是一脸茫然,而是绷紧了身体仿佛对他们充满了敌意。一位藏剑少侠想要伸手靠近她时,还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样子宛如一只被激怒的小野兽,不惜拼着自己受伤也不准被他们靠近她一点。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暂时先封了穴道让她昏睡安静下来,才将她们一起从分坛里带了出来。   事后经由随行的万花弟子检查,发现这个女孩也被红衣教用药物影响了神智,所以才会表现如此。商量之后,决定将花聆带回万花谷慢慢治疗。   因为药物影响,小花聆时常会情绪反常,大多数时候都充满攻击性而且随时想要逃走的样子,唯一有一次她跑出药庐,众人找寻很久才在晴昼海的层层花田里找到这个小家伙,她呆呆坐在花草下,闭着眼睛神情第一次显得平静安详。   就好像在用心聆听着花朵的声音,这是花圣的描述,花聆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在医圣孙思邈的治疗和杏林一脉众弟子的照顾下,小小的女孩子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虽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偶尔却还是会出现幻觉,以为那些红衣教的人又要来抓她回去,有时还会梦到被困在红衣教时看到的那些可怖景象。   这样的后遗症随着花聆在万花谷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当中生活而慢慢开始痊愈,直到一年前,基本已经不会再复发了,这也让一直关心她的众多万花弟子们暗暗松了口气为她开心。   然而众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半年前,几名七秀弟子前来万花拜访看望琴圣苏雨鸾时,因途径枫华谷,见此地枫叶艳红似血格外不同于其他地方而特意摘取了几枚收藏,却不巧拿出来给万花友人欣赏的时候被凑热闹好奇的小花聆给看到……   “小聆儿。”   “嗯?”   安静的笛声成功的让小姑娘再一次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小聆儿,你记着,”   年轻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姓叶,单名一个枫字,枫叶的枫。”   “明明是疯子的疯才好……”   小姑娘即使半梦半醒也不忘记埋汰他。   年轻人闻言愣了愣,然后轻笑了一声才道,“以后再看到枫叶,不要怕了。”   这一次没有回应,他抬头再看去的时候,小小的女孩已经蜷缩在被褥当中,睡熟了。   勾了勾唇角,他收起笛子凑近过去,目光专注地落在小女孩稚嫩的脸上,伸了手缓缓靠近,却在要接触到小女孩时蓦地收了回来,他盯着自己的手,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模模糊糊半透明的手掌显得格外虚幻不真实。   轻轻地“啧”了一声,年轻人扁扁嘴,委委屈屈地又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女孩,随手甩了道气劲将烛火熄了。   ***   花聆的师兄师姐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小家伙夜里不敢睡觉强撑着就是因为一旦睡熟了就会做噩梦,他们很努力翻阅各种医学典籍,向师傅医圣请教,出谷寻找各种能对小家伙有帮助的药材。可惜收效甚微,他们自己也明白,小家伙的病根在心里,内心的阴影一天无法消除,她的病就一天无法根治。   而这一切,有着类似经历的谷之岚最为清楚,只能依靠时间和周围的人来慢慢治愈。也因此,她对于小花聆有着特别的怜爱之情。   花聆出现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一次的幻象似乎不同于以往每次让她害怕恐惧,反倒有时候看她显得越加活泼更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了,所以大家有时候看到小家伙对着空气一个人自言自语表情丰富已经有些心照不宣,也不去刻意点破,只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也发现,小家伙自己大概也有自觉,因为她从不在他们面前跟幻象当中的人物说话。   大师兄说,小家伙幻象当中似乎是个藏剑山庄的人,这让一干对小家伙千宠万宠的万花师兄师姐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但是也只能暗地里忿忿罢了,谁让当初在红衣分坛里第一个冲开密室大门的是个藏剑来的二货,也不知道他走的什么运,风来吴山转得七荤八素晕了头撞塌了整整一面的墙,偏偏那堵墙后面居然就是密室,于是估计小家伙就是记住了那个第一眼看到的金灿灿的样子了,毕竟那身能闪瞎人眼睛的衣服想看不到都难。    呵,当初小家伙还咬了那二货一口,该!   正在磨药粉的某位师兄暗暗咬牙。   ***   “师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站在万花谷入口处,花聆有些不舍得看着谷之岚师姐还有其他随行的几位师兄师姐,嘟囔道,“大师兄怎么也不答应花聆跟着去,你们可要早些回来,要不然花聆会很想你们的。”   “傻丫头,我们又不是出去玩儿的,”   宋听枫师兄摇摇头道,“据闻长安郊外瘟疫闹得很厉害,许多百姓得不到医治,病死得不计其数,尸身也无法得到好好安置反而扩散了瘟疫,连动物都不得幸免。”   “是啊,”谷之岚皱眉,脸上隐隐忧郁,“这瘟疫来得着实有些蹊跷,不去当地仔细看看,实在无法安心。”   “瘟疫……”   第一次听说师兄师姐出谷的缘由,花聆怔了怔,急忙大声道,“花聆也要去!花聆也能帮上忙的!大师兄前些天才夸过花聆说医术进步了,花海的小鹿花聆都能治好了。花聆也跟着去帮忙好不好师姐……”   “花聆乖~”   谷之岚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蹲下身笑道,“瘟疫是会传染的,花聆还小身体也不好,万一被感染了如何是好?”   “可是师傅说过,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众灵之苦,”小姑娘仰起脸,认认真真地说道,“花聆不怕瘟疫,花聆也想救长安的百姓!”   “这……”   看着小姑娘稚嫩却非常认真的脸,谷之岚有些为难。   “为医者有这份心是好,但也须量力而为,”   这时,站在不远处一身清冷道袍的纯阳宫紫虚真人祁进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炬地看了看小女孩,又转而看向一旁的谷之岚,冷着声音道,“你可想过,若因为你一意前往,结果自己染了瘟疫,到时你师兄师姐是照顾你还是照顾百姓?且不说,因为纵容你结果害得你生病,你可愿看到你师姐他们为此而自责内疚?”   “我……”   咬咬唇,在祁进清冷的目光下有些害怕的花聆不由得攥紧了谷之岚的衣角缩到了她身后。   “医圣所言你当记得,为医者誓愿普救众灵之苦,不避艰险,寒暑,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祁进又看了小姑娘一眼,转身淡淡道,“济世苍生并非嘴上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就够。”   花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底隐隐有些不服气,却因为祁进身上的气势而又有些害怕,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真人言重了,”   谷之岚温柔得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安抚道,“花聆天性善良,便是性格略有些冲动,毕竟年幼无法思考太过周全,想要救百姓的想法却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得到夸赞。真人对一个孩子还是不要那么苛责了。”   祁进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领着几个纯阳弟子先行一步在远处等着。   谷之岚看着祁进的背影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带起了些笑意,她回头温声对着还攥着自己衣角不松手的小姑娘道,“好了,花聆别怕,紫虚真人并不是什么大恶人,只是他为人比较……固执。”   “……”   花聆垂着头,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低声有些委屈道,“花聆才不是为了得到师傅夸奖才学医的……”   “恩,师姐相信花聆。”   谷之岚笑道。   “师姐,”   花聆仰起脸,认认真真道,”花聆真的不怕瘟疫,也不怕苦,花聆想要救生病的百姓,是真心的。所以,花聆会好好跟师傅师兄学习,等到有一天花聆也能自己出谷去,到时候不用怕给师兄师姐们添麻烦拖后腿了。“   谷之岚怔了怔,随即笑道,“好。” ☆、第三章   “纯阳宫的紫虚真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跟传闻一样固执,”嘴里叼着根草叶子,一身杏黄衣衫的年轻人跟着小姑娘一起站上凌云天车缓缓往下沉降,一边笑嘻嘻地四处打量,“这就是万花谷工圣前辈打造的凌云梯?果然有意思!”   小姑娘抬眼看他,扬起脸骄傲道,“那是自然!工圣师傅于天工一道的造诣无人能及!谷里布下的阵法机关,连接三星望月的凌云梯,还有练功用的机甲人,阿甘……好多好多都是工圣师傅做的!对了,还有拟星台上的黄道仪!我听师兄说,仪上可以推算得出前后万年之内的朝代更替,时运气数呢!”   年轻人愣了一愣,随即挠挠头笑道,“好生厉害。”   小姑娘一脸得意得用力点头,“虽然我是杏林一脉,但凡是万花弟子都要精通七艺,大师兄说只要我通过了万花七艺的试炼就答应让我出谷!”   “哦?”   年轻人扬眉,“如此看来,小聆儿是胸有成竹了?”   “我、我当然胸有成竹了!”   小姑娘眼神闪了闪,扭头哼道,“三年之内我肯定能通过全部试炼!”   年轻人哈哈笑了两声,迎着花聆不满瞪过来的目光,这才止了笑,声音里却仍带着几分笑意,“我信我信,只要小聆儿在颜师傅的课上不再打瞌睡,练琴作画的时候也不光发呆走神,下棋能老老实实坐着,烹茶也多点耐心,都能有学医术时的一半认真,别说三年,大概都不用一年就能走出谷了。”   闻言,小姑娘涨红了脸愤愤道,“大坏蛋,又嘲笑我!就会欺负小孩子!”   “啊呀啊呀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又……”   年轻人忍着笑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看小聆儿这样子,方才紫虚真人所言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小聆儿,如此甚好甚好。”   花聆疑惑地瞅了瞅他,“影响什么?”   “小聆儿没有讨厌他?”   年轻人略有些意外,“他可是说小聆儿你想要跟师兄师姐出谷救人是贪图虚名呢,你不是最在意自己所学么?”   “哦,那个啊,”   花聆恍然大悟,随即摇摇头道,“谷师姐从前就常常跟我说起过那位纯阳宫的道长呢,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因为师姐老是惦念着他。紫晴师姐偷偷告诉过我,说是大家都知道谷师姐和祁道长以后断然是要成亲的。谷师姐以后的夫君,肯定不是坏人。既是好人,花聆就不讨厌他。”   年轻人看着面前小姑娘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花聆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时,他轻笑道,“如此看来,莫非方才祁道长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是不想要谷姑娘因为你这小丫头而为难了。不过,小小丫头,说起成亲什么的也一点不见害臊,你知道什么是成亲么?”   听得出来年轻人话语里的嘲笑,花聆仰起脖子睁大了眼瞪他,“我当然知道啦!成亲就是互相爱慕的男女一直在一起,然后孕育繁衍子息,将两个人的血脉融为一体,生生不息。”   小姑娘的声音清清脆脆,口齿清楚伶俐,为了证明自己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说的时候显得极为认真。   年轻人盯着花聆的脸,有些怔怔。   此时凌云梯已经停稳,花聆没理他,径自走进逍遥林。   年轻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小姑娘早已走远,挠头苦笑了两声,立即运气追了上去,身法轻灵奇异,日光下衬着杏黄衣衫整个人彷如一柄出窍利剑向前冲刺而过,快速地越过了走在前头的花聆。   “小聆儿怎么都不等我就走?”   年轻人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引得花聆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   “你又不是不认识路,”   她斜睨了他一眼,哼道,“而且,大坏蛋刚刚的样子,肯定是在想哪家姑娘了,所以我才不要等你。”   “咦?”   年轻人惊讶,“小聆儿居然能看得出来我在想姑娘呀。”   “那是!”   小姑娘得意道,“去年柳师兄自谷外回来,就整个人不对劲,老是不吃饭不睡觉,有时候还一个人傻笑,一会儿又叹气个不停,我担心柳师兄,就跑去找大师兄来给他看病,大师兄一见他的样子,就说他这是相思病,是在想姑娘,没药医的。”   说着,小姑娘又抬头望望他,很是肯定道,“大坏蛋你刚刚的样子,跟柳师兄一个样,没药医了。”   “嗯?”   年轻人端着下巴疑惑,“小聆儿你不是看不清楚我的样子么,怎么知道我跟你那柳师兄一个样?”   “诶?”   花聆愣了愣,然后歪歪脑袋道,“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哈哈哈哈,小丫头莫非也有女人才有的直觉么,”   年轻人笑道,“那么,你那个柳师兄后来如何了?”   “后来呀,柳师兄病得越来越严重了,每日都抱着琴坐在落星湖畔发呆,好几次我都见着有猴儿往他身上砸桃核他都没反应,整个人呀都瘦了好多好多,”   花聆嘟了嘟嘴巴,“然后沈师姐看不下去了,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给他收拾了行囊就带着他出谷去了。紫晴师姐说,他们是去了扬州,让柳师兄害病的姑娘,是瘦西湖畔七秀坊的一位弟子。只是,七秀坊的那个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柳师兄不想她为难才自己回谷伤心什么都不跟人讲”   “原来如此,”   年轻人点点头,“那么他们去扬州又是为何?”   花聆小大人样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怎么也跟女孩子似得爱打听这些事情啊。后来,沈师姐逼着柳师兄跟秀坊的姑娘表明心意,然后被那位姑娘婉言回绝了。为此师兄和师姐还闹得很不愉快呢,可是他们回谷的路上遇上了仇家追杀,师姐为了救师兄险些丢了性命……”   “如此看来,你那位沈姓师姐其实一直心仪你师兄了,”   年轻人不等花聆说完,笑呵呵顾自点头道,“然后,你师兄和师姐肯定是成亲了。”   被抢了话的小姑娘不满地瞪他,然后哼了一声,“紫晴师姐说的,相思病虽然没药医,但是只要见着了相思之人断了相思之念,就能药到病除,所以沈师姐才带着柳师兄去了扬州给他治病。但是大坏蛋你为何不去见你那位姑娘呢?”   闻言,年轻人干咳了两声,强自镇定地抬头望天道,“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清楚作甚?”   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花聆指着他的鼻子道,“刚刚你问那么多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小孩子家家的,哼!”   小姑娘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转而背着手笑嘻嘻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年轻人反问道,声音里还透着一丝慌张。   “我知道了,”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道,“大坏蛋一定是跟柳师兄以前一样,喜欢的姑娘有了心上人了!我猜的对不对?”   “……”   年轻人张了张嘴,竟好似无语反驳,反倒苦笑了两声,抓抓头皮,“你这说法,倒也没错。”   花聆一脸同情地看过来,小小年纪却故作老陈地安慰道,“大坏蛋你别难过,以后一定会遇上真正适合你的姑娘。就跟柳师兄和沈师姐一样。他们现在可好啦~”   年轻人笑嘻嘻地点头道,“那就借咱们小聆儿吉言了。”   看了看小姑娘一蹦一跳往前的背影,年轻人垂眼盯着自己仿若虚影的手掌发了会儿呆。   ……   “相思病啊,入骨相思,到底知是不知……啧……”   ***   “诶?说起来,大坏蛋不是别人都看不到的么,那他想的姑娘岂不是也看不到他?”   刚沿着小桥走过落星湖,花聆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在湖畔边坐了下来,她皱着眉苦恼地想了良久,才托着下巴自语道,“莫非,就是因为那个姑娘看不到他,所以他才只能在一边看着她有了心上人却什么也不能做嘛?好可怜啊……”   不过,大坏蛋到底是什么呀,花聆最开始以为他是小时候遇到的那些可怕的人,可是很快就发现不是;后来她发现大家都看不到他,就以为他是鬼,或者是妖怪,但是师兄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怪的;而且大坏蛋的样子,非常符合师姐告诉她的西湖边上藏剑山庄里那些侠士的特征呢……   清风拂过,落星湖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湖岸边生长茂盛的花草植被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晨早的阳光也恰到好处。   正托着下巴坐在湖边发呆的小姑娘忽然“咦”了一声,抬起脑袋朝前望去。   杏黄衣衫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在湖对岸不远处曲腿坐了下来,手指按在唇间,有清越的曲调声自他指间唇畔流泻而出。   花聆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轮廓还是那么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能看到他那双正遥遥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好像并不在她身上,透着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让花聆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口,只觉得有种窒闷到透不过气,想要哭出来的难受感觉。   “大坏蛋!!”   小姑娘的一声大喊让正神思恍惚发着呆的年轻人瞬间回过了神。   他呆呆的放下手,看着湖对面那小姑娘一个大轻功快速地越过湖面,脚尖轻点过湖水,轻盈得好像一片花瓣,墨色的衣袍在似锦繁花的映衬下异常清晰地在他视野当中放大着。   “怎么了,小聆儿?”   收回神思的年轻人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调调,笑嘻嘻对着已在身侧稳稳落下的小姑娘道,“我吹得如何?”   花聆好奇的目光一直往他手上去,”你吹的什么呀?”   “叶子。”   说着,年轻人摊开手,掌心里正静静地卧着一片青翠的绿叶,笑道,“刚才随手在湖边摘的。”   “好厉害,原来叶子也能吹出曲子么!”   花聆感觉有些神奇,“可是……”   本来正要洋洋得意地再自夸一下,年轻人却见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有什么不妥么?”   花聆伸手拿了那片叶子在眼前仔细瞅了瞅,然后认认真真道,“大坏蛋,这个是半夏的叶子。”   “半夏?”   年轻人愣了愣,“那不是你经常采的草药么,它的叶子怎么了?”   花聆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学着大师兄教训自己的语气说道,“自古医毒不分家,凡是药物便皆有毒性,是用作害人的毒1药还是救人的汤药皆取决于用药之人。半夏虽常常入药治病,但是生半夏全株都有毒,是不可内服的。”   “咦——”   呆呆的瞅了瞅小姑娘手上的叶子,年轻人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傻笑了两下,“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   “不过,”   看看叶子,再看看好端端站在面前的人,花聆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大坏蛋,你这样会中毒么?毒1药对你有用么?还有为什么你可以碰到这个叶子呢?” ☆、第四章   “大坏蛋,你说师兄师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都一个多月啦!”   这一日,花聆照旧撑着下巴蹲在谷口,眼见着太阳快落山了,这才闷闷不乐地晃了晃脑袋嘟囔道。   “谷姑娘他们是去长安解决瘟疫,哪儿有那么快,”叼着草根的年轻人枕着手臂翘着腿躺在一边,悠哉道,“就算你天天守在这里,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赶快回来了。”   “可是师姐答应过阿聆的,”花聆鼓了鼓脸颊,“她说她一定会赶回来的,还说会给阿聆带糖葫芦带面人玩儿。”   闻言,年轻人噗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原来是惦记着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我说你怎么每天都要来这儿蹲着。”   “才不是呢!”   花聆转头瞪他,“我才不是为了糖葫芦跟面人呢!”   “哦?”年轻人语带笑意,扬了语调调侃道,“那又是为何?”   “因为……”小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了些沮丧跟不开心,引得一旁的年轻人疑惑地转了头看过来,“因为明日是阿聆的生辰,师姐说过每年都会陪阿聆过的。”   “明日是小聆儿的生辰?”年轻人怔了怔,随即赶紧吐了嘴里的草,坐起身挠挠头,笑道,“哎呀那是我失言了。”   小姑娘只是看了他一眼,别过了头,一副赌气的样子不吭声。   见状,年轻人干巴巴笑,“谷姑娘既然答应过小聆儿,那就一定会来的嘛!现在还没到的话,说不定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花聆还是不理他。   “哈哈,说起来,小聆儿今年几岁了?”   花聆瞥了他一眼,“八岁。”   花聆自己自然是不记得自己的年龄的,被抓进红衣教之前的事情她已经全部都不记得了,她的岁数还是医圣根据她的骨龄推断出来的。   而所谓的生辰,显然也并非花聆真正出生的日子,而是她来到万花谷的这一天。   “哎呀呀,咱们的小聆儿已经八岁了~”年轻人摇头晃脑装出一副感慨的样子叹息道,“我真是老啦,老啦!”   花聆斜睨了他一眼,撇撇嘴,嘟囔道,“我认识你才一年呢,你感叹个什么呀,说得好像是我爹爹一样!”   年轻人愣了愣,嗤笑出声,随即又不知为何忽然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花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在那儿笑得停不下来就跟个疯子似得,花聆也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烦躁。   就在小姑娘要爆发的时候,年轻人蓦地止了笑。他依旧坐在小姑娘身旁,此时侧了头看她,声音中仍带着笑意,道,“要说年纪,我也差不多确实可以当小聆儿的爹爹了。”   花聆讶异了下,她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奈何不管她怎么仔细看,面前这个不着调的大坏蛋还是隐在模模糊糊的那一团里,看不分明。但是在小姑娘的意识里,总觉得这家伙明明该是跟谷师姐差不多的岁数,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可以当自己的爹爹了?   看出了面前小姑娘脸上的半信半疑,年轻人轻笑了一声,“本少爷虽已过而立之年,不过光看外表可依旧是风度翩翩丰神俊朗,无怪乎小聆儿不信,本少爷自己也不信哈哈哈——”   而立之年?   花聆想了想,才想起来,而立之年不就是三十么,大坏蛋居然已经三十多啦?!那果然是可以当自己爹爹的年纪了。   “咳咳,”见着小姑娘脸上傻愣愣的表情,不算太年轻的年轻人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才挠头道,“小聆儿,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估计你师姐他们确实是有事耽搁在路上了。”   “哦。”被刚刚那一打岔,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花聆心情倒是也没那么糟糕了,起身拍拍裙子上沾的草屑背上采药用的小竹篓,哼哼了两声,“要是明天师姐他们还没有回来的话,下次见着了她一定要她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哈哈哈哈,小丫头就知道吃~”一旁的年轻人有乐呵呵地笑了开,引得小姑娘不满地瞪他。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待往回走,身后草丛中却忽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   “什么人?!”花聆一惊急忙回头,拔出了身侧的笔严阵以待。   一旁的年轻人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紧张的神情,只是微微皱了眉,侧耳听了会儿才道,“不像是敌人。万花谷入口向来隐蔽还有机关阵法,普通人不可能随意进入,且这脚步声听起来缓慢沉重,像是受了伤。”   “受了伤?”小姑娘愣了愣,闻言放松了神色,只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那动静越来越大,草丛后面也终于露出了人影。   这一看,惊得花聆瞪大眼睛差点抓不稳手上的笔。   “沈师姐!柳师兄!!”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一身墨袍却掩不住满身血气的男子抬了头,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白得像一张纸,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好像随时就会失去意识,但是还是朝着花聆颤颤巍巍地踏出了一步。   “……阿聆……救她……快……”   “柳师兄!”   小姑娘急忙上前扶住了男子,然后又朝他背上背着的女子看了看,慌张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师兄你们怎么伤得这么重!师兄,你把师姐放下来吧!”   “……救她……”男子却好像压根听不到花聆的声音,任然固执地背着背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   “师兄!你等等!阿聆马上去叫东流师兄过来,你别急!!我马上回来!”小姑娘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她急得想哭却又死死咬着嘴唇忍住了。给两人分别上了个握针,便转头大轻功朝着入口不远处万花谷接引弟子所在拼命赶去。   第一时间找到了接引弟子,然后大家急匆匆地赶过来接应两人。   “阿聆,你快去通知裴师兄,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这就把人送过去。”   “好!”   小姑娘睁大了发红的眼睛有看了看两人,咬咬牙转头朝着落星湖而去。   ***   花聆眼神有些发怔地看着面前一盆盆血水被师姐送出去,落星湖的小屋里,原本好闻的草药味已经被血腥味给覆盖了,目光所及之处,大家的面容都显得非常的严肃。   “阿聆,把止血散拿来。”裴元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是、是!”花聆一愣,连忙应道,慌慌张张地取了止血散送到裴元手上。   “……师兄,柳师兄他怎么样了?”小姑娘一边帮忙递纱布,一边没有忍住地问道。她的手还有些发抖,目光不敢往床上那满身疮痍的男子身上看。   裴元没有回答她,依旧自顾地忙着。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冷静,但是花聆却从他微微蹙起的眉间,直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让小姑娘有些鼻子发酸。   花聆是第一次参与治病救人,病人还是她非常熟悉亲近的人,血淋淋的伤口,气息奄奄的病人,压抑沉重的气氛和隐隐透着的悲伤的气氛,都让小姑娘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师兄,沈师姐醒了,她想进来。”刚去门外重新接了盆清水回来的紫晴低声对裴元道。   裴元皱了皱眉,道,“让她进来。”   “是。”   没过一会儿,花聆就看到,脸色跟床上那人差不多一样白的女子在紫晴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来。   女子从进来以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躺在床上的人,她脸色苍白地在床边坐下,颤着手握住了男子的手,神情却并不悲伤,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是花聆很熟悉的温柔。   “阿聆,你在这儿看着。”如此吩咐了一句,裴元便离开了。   花聆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向师兄的背影。   紫晴叹了口气,悄悄将她拉到一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放低了声音,有些不忍地说道,“柳师兄伤得太重,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是他背着沈师姐走了很久失血太多,完全是靠着意志支撑……裴师兄已经尽力让他多撑了这一时半刻,只是这回光返照的时间,也只能够他们再最后说说话,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花聆闻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恩”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恩,cp藏花,花聆今年八岁,叶枫此时三十三……放心,不是大叔萝莉,年龄差不会那么大的_(:з」∠)_ ☆、第五章   “大坏蛋——”   如往常般正吹着笛子,年轻人听到小姑娘叫他的声音,愣了一愣,放下了手上的笛子。   这可稀奇,往常这个时候,小姑娘早已撑不住困意睡熟了,今日却是自他吹笛子给她听以来第一次没有睡着的,想来还是白天受了些刺激。   如此想着,年轻人有些苦恼,却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她床沿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又害怕得睡不着?”   小姑娘摇摇头,脸上倒是并没有从前那般惊惧慌张的神色,而是些许忧愁。   “大坏蛋,为什么人要生病会受伤呢?为什么人会死呢?”   花聆的手抓着被沿从床上坐了起来,稚嫩脸庞上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忧郁。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任谁也逃脱不了这个循环,”   看着小姑娘的神情,年轻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却在伸出手的一刹那又缩了回来,他的神情在忽明忽灭的烛光下有些飘忽,“因为上天是公平的,无论是天皇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无论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谁都免不了最后化为一坯黄土。”   “可是,死掉的人不在了,留下的人会很难过啊……”   花聆皱着眉头咬唇道。   今日是花聆第一次参与救治病人,从前她都只是负责采采药草或者配置药方,最多是给花海里的小鹿看看病,虽然从医圣师傅,众多师兄师姐还有许多医书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真正的实践经历却是少之又少。   今日虽说也只是跟在裴元身旁打打下手,但是却是她首次直面血淋淋的救治过程。   花聆一直在旁怔怔地看着,看着那人最后闭上了眼再无生息,然后,一直微笑着抓着他的手的女子在一瞬间泣不成声。   “后来师姐安慰我说,纵然是有着师傅那样的医术,也有救治不了无能为力的时候,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夫,必然会经历很多次这样的时候,见得多了,便会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花聆咬着唇,黑黑的眼睛里有点点水汽弥漫,“我看到师兄就很镇定的。可是,花聆做不到,花聆不想习惯这样的事情……”   “小聆儿——”   年轻人呐呐地出声,却有些无措慌乱,似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为什么人会生病,会受伤,会死……”   花聆的眉头皱得死死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她仰头望向年轻人,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解的质问。   迎着小姑娘清澈的目光,年轻人甚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样的事情,要如何跟一个涉世未深却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解释呢,江湖人,哪个不是历经了各样的腥风血雨,将生死抛之度外的?更遑论是历经战乱,看遍生离死别甚至是比死亡更加悲惨的情景的他自己?   何况,她是医者,就如她师姐所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她必须习惯的事情。   只是,在面对此刻小姑娘单纯的稚嫩脸孔时,年轻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些话来的。   他叹了口气,撇撇嘴,有些无奈道,“小聆儿,想不想听听那个姑娘的事情?”   “那个姑娘?”   花聆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一直惦念着的那个姑娘啊,”   年轻人带着些别扭地别过脸道,“她也是个大夫。”   花聆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我遇见她的时候,那里在打仗,百姓被战争所累,流离失所,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   年轻人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语气是花聆从未听到过的轻柔,但是他所说的场景,却还是让花聆有些不敢想象,“缺少食物,人们开始挖树根,后来树根也没了,饿得实在没办法,连泥土都吃……每天都有人死于饥饿,死去的人的尸体也无法幸免地成为了食物,易子而食的场景,我一辈子都不愿再见到……”   “连食物都极度缺乏的地方自然更加不会有什么药品,难民中有谁得了病都只能听天由命。我就是在一个充斥着饥饿和疫病的地方遇到她的。”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并不好看,长时间的饥饿,所以整个人又干瘦又憔悴,面色发黄头发也跟干稻草似得,但是她那双眼睛却非常特别,很亮很静,不管是面对什么都没有一点动摇闪烁,大概她的病人看到她那双眼睛,都会跟着镇定下来。”   “她医术很好,即使在那样缺乏药材,病人依旧每日增加的情况下,她也极力控制着难民营里疫病的扩散。没有药材,她冒着生命危险在深夜悄悄穿过驻扎军队的防线上山采药,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靠摸索寻找着药草,好几次差点跌入山崖,也好几次被毒虫毒蛇咬伤……”   “后来山下被严密封锁,她无法再进入,便只能靠着手上银针和自身内力为病人续命。每天还是不断地有人死去,她便用火把将尸体焚烧掉。”   “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面上的沉稳镇定,却好像历经了无数战场的将士一般,分毫没有过动摇。”   “她在难民们口中成为了济世的菩萨,很多得到救助的百姓悄悄给她送自己省下来的食物,她收下,然后又会分给其他没有食物的人。”   “有一回,一个敌军士兵误闯入难民营见着了她,出口不逊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结果,她身后原本都躲起来的难民们忽的全冲了出来,连刚能走路的小孩子都伸着手挡在她身前不准那士兵靠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   “好厉害……”   花聆抱着被子听得有些入神,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年轻人。   听到花聆的声音,年轻人的声音顿了顿,好像从回忆当中清醒了过来,他挠挠头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是啊,是个相当厉害的姑娘。但是啊,其实她看起来那么镇定沉稳,也只是因为那是在她的病人面前……在百姓们见不着的时候,她脸上就会露出非常难过忧郁的神情,在山上采药不小心滑入崖底时,她会疼的掉眼泪,有孩子偷偷塞给她食物,她会感动地偷偷抹眼睛,费尽心力救治却依旧死去的病人,她将尸体焚烧然后将骨灰掩埋后,会蹲在土堆前哭得声嘶力竭,哭完了,擦掉眼泪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沉稳地救治下一个病人。”   花聆歪了歪脑袋道,“她也会哭?”   “是啊,她其实非常爱哭呢哈哈~”   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愉快,他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小姑娘道,“她曾经跟人说,她是大夫,为人治病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分心,更加不能有别的感情掺杂进去,否则很容易会出错,一个医者,手上攥着的是一个人的生命,是万万不可出错的。   只是,大夫是人而非神,她不可能救得所有人,所以她会难过,然后为此更加努力。她啊,看了很多的死亡,每一次她都会难过都会哭,但是哭完了难过完了,又会继续给人看病。   我想,大概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有习惯过面对死亡,所以才会特别的珍惜生者,竭尽心力地阻止死亡的发生。”   花聆怔怔地听着,沉默不语。   “我那时候啊就觉得,这姑娘非常美呢~”   年轻人笑道,“能够保有那样一颗不变的赤子之心,和如此坚定信念的姑娘,光是看着她那双眼睛,都足够让人心动牵挂了。”   “大坏蛋。”   花聆歪着头看着年轻人,似乎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脸上扬起傻气的笑容。   “怎么?”   “你眼光真好!”   花聆认真地夸他,随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可是她有心上人了……对啦,她叫什么呀?也是大夫的话师兄师姐们也许认识她呢!她也能看到你么?”   “……”   年轻人撇了撇嘴,侧过脸,声音竟带着些憋屈,“是啊,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心上人了,看不看得见重要么,反正她眼里也没有我。”   花聆再一次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   ***   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就很有精神地跑去药庐帮忙了,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一干昨日还为她担心的师兄师姐们统统松了口气。   唯有昨日晚上因为担心小家伙而曾去过她住处的紫晴依旧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   “本来昨日看阿聆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还怕她受刺激旧病复发呢,裴师兄说这一关她迟早要过,我都觉得有点太严厉了。没想到才一晚上小家伙就恢复过来了。”   这么说着的某位万花师姐注意到了一旁紫晴的神色,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担心着呢?”   “……是啊,”   紫晴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正蹲在小药炉前努力扇着扇子的小姑娘望去,“昨天晚上我去过阿聆房门口,本想进去安慰她,却听到她一个人在房里自言自语,原先还透着哭腔的声音,说着说着就恢复了精神……”   那位万花师姐闻言,也沉默了下来,“看样子,阿聆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这幻觉,也不知是福是祸。”   紫晴叹了口气,“虽然现在阿聆看起来很好,可我总担心……若有一日她陷得太深,分不清幻象与现实,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紫晴师姐为花聆小姑娘立了一个flag ☆、第六章   “阿聆,你见着沈师姐了么?”   花聆正难得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仙迹岩的石桥边,对着瀑布认认真真地提笔作着画,就见紫晴一脸慌张地自寻仙径而来,隔着老远就朝她喊着。   “沈师姐?沈师姐怎么了么?”   花聆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然后询问地望向一旁正闲闲吹着笛子的年轻人。   年轻人放下笛子,也摇摇头示意不清楚。   自那日过去已近半月,万花谷中隐隐的悲伤氛围已经淡去,毕竟万花谷中大部分的弟子都曾出谷游历悬壶济世,也见惯了生离死别,即使无奈,但是活着的人总归还是要好好地活着,方能不负逝者。   想到这儿,花聆放下笔孩子气地用力揉了揉脸颊,然后才笑着将手握成喇叭状靠在嘴边对着紫晴喊道,“师姐,沈师姐不在这儿!”   听到花聆的答话,紫晴脸上的神色显得越加慌乱,她似乎来不及跟花聆再说什么,就转身匆匆忙忙大轻功飞远了。   花聆用笔杆敲着下巴,皱眉望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疑惑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呀?师姐的样子好奇怪。”   年轻人也是一边皱着眉一边用笛子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莫非……”   他正说着,视线转到了小姑娘身上,结果刚一见着花聆的脸,就忽然笑出了声来。   花聆一脸迷惘地看他,“大坏蛋,你又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良久好像才缓了口气,却仍旧止不住笑意,只是遥遥用手上的笛子指了指花聆的脸。   花聆先是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忽然发现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几块黑乎乎的墨汁,这才反应过来那家伙是在笑什么。   ——她一定又把自己给折腾成大花脸了。   有些忿忿地抬起袖子抹了抹脸,花聆非常想用自己手上的笔对着那大坏蛋来个玉石俱焚,甩他一脸墨汁。   “哈哈哈,”   年轻人看着小姑娘的举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这身衣服还真是穿对了,给你做衣裳的人一定知道你写字画画的时候从不老实,每回画没画完,倒是先把自己给涂成了水墨画儿。”   小姑娘鼓了鼓脸颊,忿忿地搁下笔,“我不画了!”   “咦~”   年轻人晃了晃手上笛子,慢悠悠道,“这不是你的画圣师傅布置下来的功课?不完成小心被罚呀~”   小姑娘哼了一声,开始收拾起桌上摊开的笔墨,语调里也带上了几分的忧心,“我要去找沈师姐!”   年轻人愣了一愣,沉默了下来。   “沈师姐很厉害的,”   花聆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师姐说,上一次回来,沈师姐她自己还受了伤,却一个人背着柳师兄找回了万花谷。”   万花谷隐在青岩的重峦叠嶂中,入口极为隐蔽,而且还有工圣布下的机关,没有万花弟子的带领,一般的江湖人士根本是找不到路的。更何况是这样身受重伤还带着个重伤濒死的人。   “我看到了,柳师兄醒了,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一边笑一边跟他说话,可是,”   花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睛慢慢蒙上了水雾,“可是柳师兄还是……然后沈师姐就哭了,哭得好伤心,花聆第一次看到她哭,让花聆也想哭了。”   年轻人在一旁看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小聆儿觉得你那位沈师姐如此厉害,就不要太担心了,想必她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   花聆抽了抽鼻子,不说话,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下。   ***   万花谷很大,而且多得是各种山洞悬崖林木石壁,要找个刻意藏身的人实在不容易,不过好在那位沈师姐也并没有刻意藏起来不让人找到。   花聆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立在晴昼海最南端的生死树下,仰着头望着那棵百来仗高的古树出神。   万花的生死树也是一处奇景,据说这棵百来仗高的大树在多年前被雷电击中,导致半边树身坏死枯萎,然而神奇的是,剩下那半边却依旧枝叶繁茂,整棵树就这样屹立不倒地在这儿存在了许多年,而且也不知为何,生死树周边生长的花草,比别处都更加艳丽繁盛。   花聆就很喜欢这棵树,时常在采药偷懒地时候悄悄爬到树上睡午觉,阳光透过密集的枝叶落在脸上身上,不刺眼却暖洋洋的,实在是让人直犯懒。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呀,我们大家都到处在找你呢!”   花聆在她身边落下,疑惑道。   似是被小姑娘的声音给吓到,女子浑身一颤,回过神来,目光还带着些许迷离。   “阿聆……”   她低头看向小小的女孩子。   花聆笑嘻嘻地点点头,然后又望了望那棵树,疑惑道,“可是师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呀,紫晴师姐说你身上有伤,还没有好呢。”   说着,小姑娘上前拉了女子的手就要带她往落星湖去,女子怔了怔没反应过来被她带着走了几步,却在回过神后停了下来。   花聆奇怪地回头看她。   “等等阿聆……”   女子微垂着头,面色还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挤出了几丝勉强的笑意,“我还想在这儿呆会儿行么?”   “可是……”   花聆犹豫地看了看女子泛青的脸色,皱眉,“师姐你不能等病好了再来么——这里风很大呢,吹久了对身体不好!”   女子愣愣看着小姑娘认真的脸,面上的神情柔和了下来,她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那阿聆陪我说会儿话如何?说完了,我就跟你回去。”   花聆犹豫了会儿,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就一会会儿哦!”   “嗯。”   女子点点头。   花聆拉着她走到树的另一边坐下,正好朝着太阳,又是枝叶繁盛的半边,然后拍了拍她旁边那块空着的草地笑道,“师姐来这儿坐吧~我以前常常偷偷跑这儿睡觉呢,太阳照着的时候可舒服了!”   看看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得意样子,女子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顺从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对啦对啦,前些日子我刚学了养心决和太素九针呢!师父还夸我学得快哦~”   说着小姑娘从地上蹦了起来,摸出腰间挂着的笔就有模有样地摆弄了起来。   “清心静气~”   “握针——局针——局针——局针——长针——水月无间——长针……”   女子发觉随着小姑娘用她手上的笔将几道气劲打入自己周身穴道,身上原本近乎麻木的伤口竟渐渐有些恢复知觉了,不禁有些惊讶,但是再抬眼望去,却发现小姑娘自己脸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她急忙伸手拉住了花聆还欲继续的手,阻止道,“阿聆,够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小姑娘有些小小的气喘,神情也有些沮丧,“内力不够了,我还没学会碧水滔天……”   “阿聆已经很厉害了,”   女子拉了她在身旁坐下,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这么小小的年纪医术已如此了得,我可是到现在于离经一道还是领悟不透呢,以后阿聆肯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夫。”   “真的么!”   闻言,原本耷拉下脑袋的小姑娘猛的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花聆以后就想成为大师兄和师傅那样悬壶济世的大夫呢!”   “嗯,一定会的。”   看着小姑娘的神色,女子好笑地点点头,“而且,有这样的愿望,阿聆真的很了不起。”   得到夸赞,小姑娘笑得可得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夸赞自己,以往师兄师姐们怕她骄傲,最多就是说些“有进步”,“不错”之类的话,像是“厉害”“了不起”这一类的形容,从前花聆都是用来描述师傅和谷主他们的。   一旁的女子好笑地看着小姑娘的神情,收回了目光,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于医道一直没什么太大兴趣,现在想来却是万分的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的学,否则也不至于……说起来,轩哥倒是一直想学,奈何呀,他一见着血就晕……”   “柳师兄晕血?”花聆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万花谷弟子虽各有分支,但“琴棋书画诗酒花,百药神工绝天下”可不是虚有其名,门下弟子都是要精通万花七艺方能有资格出谷游历的,而且万花谷收徒也是极其考验个人天赋,反倒是在德行方面的考量没那么严苛。   要说像沈师姐,是丹青一脉,虽于医道不怎么在行,但或多或少肯定还是懂些的,治治一些小病小伤绝对不会有问题。然而花聆还是第一次听说,商羽一脉的柳师兄居然晕血……那他当初是如何通过医之试的呀,难不成也跟花聆通过画之试那样偷偷求了医圣?   “是啊,”女子笑道,顿了顿,又摇摇头,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感慨,“那个呆子,总是痴痴傻傻的。成天呀就知道抱着自己的宝贝琴。他听闻七秀坊琴魔当年那一手无骨惊弦之音,一直盼着想亲自前去一听,奈何七试的医试对他来说难度实在太高,后来医圣看他可怜,才通融了他。”   “原来如此。”花聆恍然大悟,“柳师兄就是去年出谷去的七秀坊……”   刚说道这里,想起之前的事,小姑娘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女子却不在意地轻笑着伸手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发辫,带着几分好笑道,“阿聆,以后遇着喜欢的人,可一定不要太矜持了,一定要让他知道呀。否则,因此错过的话,会很后悔的……”   花聆不太明白地仰头看她。   见着小姑娘茫然的表情,女子也知道,花聆毕竟年幼,对于男女之情还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苦笑了两声,“我啊,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一样是被父母遗弃流落街头,一起到处乞讨到处流浪,后来又一起误打误撞地走进了万花谷拜入万花。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他,可是那个呆子,压根不明白我的心思。别人都说,女子要矜持,尤其是感情上万万不可过于主动,否则会显得放浪。所以啊,我一直不敢主动告诉那呆子,我只是想等他,等他先开口。我原本想,等他完成七试一起出谷,没想到那呆子得到医圣应允后竟说也不说一声行李都不收拾地就背着琴出谷去了。我偷偷跟着他怕被他发现,因为我担心嘛,江湖那么大,形形色.色的人又那么多,那呆子从小就痴痴傻傻的最容易被人欺负……他出谷的时候身上连钱袋都没带,还是我偷偷拜托车夫替他付了车钱载他去的扬州。”   花聆抱着膝盖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女子说,目光偶尔一瞥,能看到头顶那参天大树延伸开的粗壮枝干上倚靠着一副慵懒模样的杏黄色身影。   “可惜我出谷匆忙,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银子了,只能自己一路走去,好不容易遇上个好心的藏剑山庄的姑娘载了我一程,等我终于在七秀坊找到他的时候……”   女子有些赌气伸手拔下了身边的一根野草,忿忿道,“那呆子就坐在亭子里弹琴,一边弹,一边红着脸望着廊桥上正翩翩起舞的粉衣姑娘,指下弹错了好几个音都没发觉。”   “然后我就再也不想理他了,自己回了谷。”   “没想到那呆子没多久也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傻更呆了。成天抱着琴坐在湖边发呆,不吃不喝。我就猜着了是怎么回事。”   女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念叨,“这算什么事儿嘛,一样是心上人有了另外喜欢的人。我一个姑娘家都没怎么样,他倒是摆出那么副没出息的样子给谁看啊!”   “我把他押到了扬州,反正他打不过我。我说要是他自己不去说清楚,那就换我去。他第一次冲我发火,不过就他那小身板儿也拿我没辙。”   “回谷的路上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被人下药迷晕……”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子有些咬牙切齿,“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我还以为要交代在那儿了,就豁出去也不管放浪不放浪直接把话统统跟那还在生闷气的呆子说清楚讲明白了,好歹死也死得干脆点——结果后来居然被我们给逃出来了,那群没用的家伙。”   “那时候受伤的明明是我,那呆子却晕了……害得我还要把他背回来——”   女子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眼睛也仿佛有光点在闪烁,整个人不似之前那副苍白的模样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生气,“回谷没多久,他躲了我几日,我正准备去好好骂他一顿出出气,结果他向我提亲了。我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了。天知道,我有多开心,好像做梦一样……”   “我们这次出谷,去了扬州,呆子说想要亲自告诉那位姑娘我们的事情,真正了却前缘,何曾想……也难为他明明看到血就晕,这次流了这么多血还背我回谷。”   女子顿了顿,轻仰了仰头,目光望向头顶那半枯半荣的古树,“我曾经和他说,待我们成亲的时候,要跟师傅师公那样,在生死树下,一个弹琴,一个作画,一笔画成两卷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画,用乱红连心绳绑在一起,从此绳断则画毁……一枯一荣,皆有定数,大概这就是天命吧。”   花聆看着她的表情,皱了皱眉,虽然不太明白她说的“天命”是什么,但是直觉的那种不太好的感觉让她猛地站了起来,“师姐,时辰差不多啦,再晚些天要暗下来了会着凉的!”   “好。”   女子顺从地站起了身,跟着小姑娘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棵古树。   一大一小走远了,树影斑驳间杏黄色的身影闪过,落在了树下,年轻人把玩着手上的树叶,又望了望远去的那两人背影,轻叹着摇了摇头,“……生死树,连心绳,一生一死,绳断画毁,何苦,啧——” 作者有话要说:  画圣琴圣在生死树下弹琴作画以连心绳绑缚而成的那副画卷,就是实体玲珑锁送的背部挂件蓝金锁心卷—— 因为作者要出去玩几天,暂时停更几天 ☆、第七章   晚间,花聆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端坐在古琴前一边练琴一边接受着旁边某无良年轻人的嘲笑,忽然就听得屋子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响声。   这样的嘈杂声在万花谷可不常见,小姑娘好奇地跑出了屋外。   “阿目,发生什么事情了呀?”   逮着刚好从她门口匆忙跑过的小男孩,花聆疑惑地问道,“怎么好多人的样子?”   阿目是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之后被万花弟子捡回谷中养大的许多孤儿之一,他从小跟随药王孙思邈,是医圣身边“本”“草”“纲”“目”四个小药童中年龄最小性子却最稳重的一个,也是跟花聆玩得最多的一个。   “阿聆?你还没睡呢?”   小男孩惊讶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沈师姐不见了,大家都在找她呢。”   “啊?沈师姐不见了?”   花聆怔了怔。   “是的,”阿目点头,皱眉道,“听裴师兄说她伤还没好,而且近日里似乎有些神思恍惚,可白日里还好端端的,这大晚上乱跑什么嘛。”   万花谷虽说是世外桃源般的境地,然而毕竟是山林环绕,多的是豺狼虎豹类野兽和各种万花弟子栽培的毒花毒草,在夜间尤其还是如沈师姐那般身上有伤的,乱闯一气可是非常危险的。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找师姐!”   花聆毫不犹豫道。   “哎!”   阿目急忙拽住急吼吼正要大轻功飞走的小姑娘,顺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好歹把外衣穿上啊大笨蛋!”   “你说就说,干嘛打我——”   揉揉脑袋,花聆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却也听话地回屋里去把外衣给套上了。   阿目比她大了不过一两岁的样子,就处处以大哥哥自居,估计是因为谷里也就花聆比他年幼能叫他过过做大人的瘾。   两个小家伙双双跑远了,原先呆在屋子里的人这才慢悠悠地从里面踱了出来。他望着两个小家伙远去的方向,下意识的伸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目光不爽却带着几分深思与恍惚。   ***   找寻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姐,花聆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生死树附近,于是也不管大晚上黑灯瞎火啥都看不到,小姑娘直直地朝着花海南端生死树的位置大轻功甩了过去,阿目听着身旁小姑娘掠过的声响,也不说什么跟了上去。   “师姐!你在这儿吗?!”   小姑娘在树下站定,四处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扯着嗓子喊着,然而喊了半晌都没什么回应。   “阿聆,看起来她不在这儿,我们去别处找找吧?”   阿目皱着眉四处打量了会儿,“这附近白日里就多野狼,晚上更加危险了,再说我们连个灯笼火把都没带来……”   阿目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小姑娘这才发觉周遭黑漆漆得,稍远些是在夜间也弥漫着点点幽光如银河般的晴昼海,靠近生死树的方向,那点点幽光却是绿莹莹的,似是狼的眼睛。   纵然平日里有些无法无天的小姑娘,这时心里也有些发憷。   就在这时,一道即使在黑夜里也灿烂如昔的黄灿灿身影忽然快速落了下来,正落在小姑娘身旁,花聆眼睛一亮,不知怎的,忽的就不害怕了。   “小聆儿,你问问他,你沈师姐失踪之前是否说过什么?”   花聆立刻拍了拍身旁正四处逡巡的小男孩肩膀,“阿目,师姐离开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呀?”   阿目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听到花聆的声音,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我没听照顾沈师姐的人说有什么特别的……”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对了,我之前去送药的时候似乎依稀听到师姐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找‘琴’的……”   “琴?”花聆歪了歪脑袋,然后忽的眼睛一亮,高声道,“我知道了!师姐一定是去给师兄找琴了!”   “给师兄找琴?师兄的琴不见了么?”阿目不解。   “哎呀阿目你成天都在师傅身边不熟悉柳师兄,柳师兄他就是个音痴,那把琴是琴圣师傅送他的心爱之物,成天都抱着琴不松手的,到哪儿都背着,这次他跟师姐出谷一定也带着走的,可是回来的时候都没见着,那肯定是弄丢了呀!”   “原来如此……”小男孩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那不是麻烦了,沈师姐若是为了寻回师兄的琴,那就有可能出谷去了!”   “是呀!”花聆被这么一提,也急了,“这大晚上的出谷去多危险呀,师姐怎么也不等白天再出去!”   “别想这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师姐找回来!”阿目急道。   “对对对!阿目我们快去谷口看看,兴许能追上师姐呢!”说着,花聆就一把拽住了小男孩直接大轻功朝着入谷口的方向而去。   阿目本想叫小姑娘先等等,先去通知其他人一道去寻,奈何忽然间被小姑娘拽着轻功游.走在半空里,毫无准备地被风一呛,只顾得上咳嗽了。   花聆一路大轻功最后落在了当日她见着两人的地方,然而周遭依旧黑漆漆地看不分明,也没什么人声,小姑娘想了想,抬脚往前走,却猛地被身后的小男孩扯住了。   “阿聆你想去哪儿!?再往前可就出谷了!”阿目不在成道。   “可是那天师兄背着师姐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师姐应该是往这儿去的呀!”花聆肯定地说道,“阿目,咱们再往前走一点点好不好,就一会会儿,要是还是没有,咱们就回去找师兄!”   小男孩犹豫了会儿,还来不及做决定,就已经被兴冲冲的小姑娘拉着往前走了。   “唉,阿聆你慢点儿!”被杂草绊了好几次脚,阿目有些无奈。   “哎呀,是阿目你该快点儿才是,说不定我们还能追……”   小姑娘的话正说道一半,忽然停住了,脚步也忽的停了,阿目疑惑道,“怎么了?”   “师姐……”花聆抬手指向右边不远,“是师姐!”   阿目愣了愣,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抱着一把琴立在那儿,整个人在夜里模糊不清,好像随时要融入这夜色一般。   “师姐!”花聆开心地甩开了拉着阿目的手,快速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师姐你怎么大晚上的出来呀,我们都急死了到处找你呢!”   似乎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那个清瘦的背影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正是害得大家急得团团转的女子,她双手正紧紧地抱着一把琴,缓缓转过来的视线落在正朝着她跑来的小姑娘身上,原先有些恍惚和迷惘的目光闪烁了两下。   “师姐!裴师兄说你伤还没好全呢,怎么到处乱跑呀,你要找东西,可以白天来嘛,到时候阿聆也可以帮着一起找,你自己一个人多危险呀!”小姑娘已走到了女子面前,看了看她单薄的衣服,嘟嘴道,“师姐,这里夜间风大,咱们快回去吧!师兄的琴也找回来了,要不要阿聆来帮你拿着,你身上还有伤呢!”   说着,小姑娘伸手正要接过女子怀中的琴,正无奈的一边摇头一边慢慢跟在花聆身后朝这边走过来的阿目忽然注意到了女子身后的悬崖,皱了皱眉,目光四处打量了下,意识到不太对劲,想要出声却已经迟了。   原本非常平静的女子望着小姑娘伸过来的手,恍恍惚惚的目光猛地一闪,面容扭曲起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面前的花聆一推,尖声叫道,“走开!!走开!!你们谁也别想再拿走轩哥的东西!轩哥是我的!!走开!!”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推地一个踉跄,堪堪停在悬崖边上,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摔下去了,花聆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顿时害怕起来。   “阿聆!你别怕,快往这边过来,那儿危险!”阿目急急道,也快步朝花聆的方向过去。   花聆有些腿软,膝盖打着颤儿,她不敢去仔细看身后,也不想听那底下传来的河流湍急而过的声响。她咬了咬唇,慢慢挪动着沉得仿佛灌了铅的脚想要离开悬崖边。   阿目想过来,沈师姐却正好拦在中间,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只觉得面前这两个小家伙是来抢柳轩的琴的,她充满敌意地瞪着两个人,似乎只要一有动静就要发难。   被她带着疯狂的目光给吓到,花聆想要挪动的脚立时停了下不敢动了,生怕她再忽然做什么直接把自己给推下去了,阿目顾忌着花聆,也不敢动了。   花聆害怕地想哭,可是她不敢哭,怕又刺激到师姐,她带着哭腔颤声道,“师姐,我是阿聆啊……我不会抢走柳师兄的琴的,我是阿聆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阿聆……是阿聆啊……”女子的目光又变得恍惚起来,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红着眼眶的小姑娘,低低喃喃,“我记得阿聆的,怎么会忘了……”   花聆一喜,已走近了的阿目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抬脚走过来,低声朝着花聆道,“别发呆了快过来!”一边绕过女子走到了花聆身边伸手想拉她。   然而就在此刻,花聆忽然听到沈师姐又低声说了一句,“你们骗我,你们都想骗我!!轩哥还活着,我们还要成亲的!!”   花聆看着女子脸上扭曲的笑容,看着她忽然拿出腰侧万花弟子的武器——判官笔,看着她冲着自己打出一道商阳指,花聆来不及反应,还有些愣愣地,只是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阿聆!!”   “小聆儿!!”   花聆听到两个声音都在叫自己,一个是身旁的小男孩,他一个挺身挡在了花聆的身前,还有一个,是正飞快过来的明黄.色身影,在夜色里,好像一道飞速划过的流星。   明黄的身影正挡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前,花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抽出了那把轻剑,看到师姐的那道混元气劲打在了他身上,划破了一侧的衣襟,然后他一个冲刺向前,小姑娘看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动作,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已落在了沈师姐的身后,而师姐,却软软地倒了下来。   恍惚里,花聆的脑海中闪过很久以前的记忆,曾几何时,小小的她缩在许多同龄人堆里,被关在黑漆漆的密室里,每天有人被带出去,然后再也没回来……   ——谁都好,救救我……   后来终于有人来了,有一个黄灿灿的身影,冲开了禁锢她们的围墙直直撞进了她的视野里。   这次也……   “大坏蛋……”   ***   年轻人一直记得,她从前跟别人说起那件事情时候的神情,那是满满的悔恨和悲伤。   “第一次跟在师兄身边给别人治病,”她说,“那时候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明白,我以为自己于医道已经颇为在行了,实际上却分明什么都不懂。”   “沈师姐人很好,她还说,她和师兄之前就说过,等成亲了,想要一个像我一样活泼爱笑的女儿……其实我很开心的,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娘亲——所以,所以就算只是心里想想,就算她其实年纪也不大,我也会想如果师姐是我娘亲就好了——”   “那日我刚学了离经一道的养心决和太素九针就跑去给她疗伤,得了夸赞便有些得意忘形,真以为自己跟师傅师兄他们似得医术了得了。后来……”   “我和阿目在悬崖边找到了师姐,师姐已经不认得我们了,阿目为了救我,被师姐打下了悬崖……然后裴师兄他们赶到了——直到凌晨,我们才找到了阿目,但是他腿骨全碎了,内脏也破损得厉害,师父竭尽全力也只保住了他的命,他却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无法习武,终生都离不开各种伤病缠身了……阿目说他不怪我,我怎么可能不怪自己?若不是我鲁莽,他怎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小时候,他可是那般认真地说要出谷去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的!”   “沈师姐彻底疯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她之前就已有了身孕,只是柳师兄去世之后,她便一直神智不清了,师兄师姐告诉她的事情她都没有记得,也完全不记得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回想起来,那日在生死树下跟我说那些事情的时候,竟是师姐唯一清醒着的时候……”   “如果那天疗伤的时候,我有仔细给她看诊,有认真地为她把过脉……可是我没有……师姐如果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断然不会轻生,不会想抱着柳师兄的琴跳崖的,那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可是我——”   “……这种事情,就算只是回忆一下……”   ……这一次,年轻人想,他不会让她再经历一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二少是穿越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穿越 阿目是游戏里NPC原型,阿本阿草阿纲阿目……其实游戏里的阿目是个萝莉←最小的男孩儿应该是阿纲……但是如果用阿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看过我家教同人的亲都懂的 -------- 抱歉,前几日一个人跑去巴黎玩了几天,耽搁了更新 ☆、第八章   三年后   清幽的万花谷中,鸟语花香四季如春,日光正好,微风轻拂草叶,伴着呦呦鹿鸣声,从高台之上一眼望去,端的是一排怡然风光。   嘭——   嘭——   嘭——   高高矗立在揽星潭中间的拟星台上,忽然接连传来几声巨响,震得整个石台都隐隐发颤。揽星潭中原本慢悠悠踱着步子晃悠的月湖龟受到惊吓猛地把脑袋尾巴和手脚缩回了壳里。   “你、你!!!你竟然把师傅的机关铁颅打坏了!!”   万花客卿司徒一一的次徒冉间选抖着手指指着眼前的小姑娘,气得浑身发颤。   “是又怎么样?”   小姑娘一扬脑袋,一脸得意,“这可是你出的试题,说好了我打败这些铁颅就算我通过工之试的机关试炼的,你可不能骗人!”   冉间选深呼吸了几下,强忍下怒意,冷哼了声道,“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不过就算你打败了机关铁颅,须知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见得僧一行制造的机甲就有多好。哼,要知道僧一行制造的机甲也在师傅的掌控中,不过尔尔!”   花聆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理也不理他后面的话,运起大轻功就走。   ——司徒一一就从来没在天工术上赢过工圣师傅,哼~   “哎呀,看起来小聆儿相当不喜这位师兄啊~”   一旁悠哉飞过杏黄色人影,带着不变的调侃语调笑道。   “什么叫不喜呀,是相当讨厌才是~而且他们才不是我师兄!”   小姑娘冷哼了一声,嘀咕道,“工圣师傅好说话,谷主也很少管,结果他们霸占了天工坊,整天都不知道在里面偷偷鼓捣什么,大家都说他们肯定在计划什么阴谋诡计呢~而且司徒一一的徒弟门人,还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好大的怨气——”   年轻人挑了挑眉。   花聆自空中落下,朝着三星望月的最低层赏星居拾阶而上,一边絮絮叨叨念叨,“上回子虚先生托我跟阿目去给他带些揽星潭中的星潭鳄与隐月龟肉用来做宴客的鸳鸯五珍烩,结果阿目差点被天工坊门口设的机关给伤到,我们去找他们理论让他们把机关停会儿,结果他们根本不理人。”   “哦?天工坊周边不是经常有入门弟子采药么?如此看来,确实不妥。”   年轻人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语调一转已然带上了几分的了然笑意,“那后来呢?小聆儿肯定没有就那么善罢甘休吧?”   “那是~”   小姑娘一扬脸,一副扬眉吐气的表情,“后来我跟阿目等他们走了以后,偷偷过去把机关全给拆了,然后把那些木料跟铜甲做成锐雷猎鳄的机括,天天跑他们面前打鳄鱼!哼,我早就知道了那些机关里用的铜甲不是一般的矿石冶炼锻造出来的,可没那么容易很快再造一批~就让他们干看着好了,气死他们!天工坊可是我万花谷的,才不是他们可以随便使坏的地方!”   “哈哈哈哈,干得好啊~大快人心!”   年轻人毫不含蓄地夸奖道。   花聆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抬头看他,“大坏蛋,你也很讨厌他们么?”   “哈哈,是啊,”   年轻人挠挠头,“我跟他们有些过节,不对,是我们整个山庄都跟他们有过节。司徒一一的机甲人,尤其还是那种大型的——还是早拆了的好,省得害人。”   此时他们已经走上了三星望月中药王居住的赏星居,远远的花聆就见着在药炉前忙碌着的小男孩。   花聆现在已经十一岁,开始慢慢长个子了,倒是阿目比她年长,现在看起来却反而还是花聆更高一些,虽然医圣说男孩子在这个年纪确实长得比女孩子晚些,但是阿目显然老大不高兴的,因为就看起来,反倒阿聆像他的姐姐了,这让他有些受挫。   “阿目阿目!我终于通过工之试了!!”   大老远的小姑娘就朝着他挥手喊道。   “咦?他们这次没故意刁难你?”   待得小姑娘跑地近了,阿目才一边朝着炉子里放药材一边分心问道。   “哼~我就怕他们再使诈,所以这回我直接把他们的铁颅用玉石给炸碎了,看他们还敢说我没通过~”   想到前几次试炼各种被故意刁难不让她顺利过关,花聆还是觉得忿忿,即使后来她跑去跟谷主告状,谷主也是笑得一脸乐呵呵,就是不给她伸冤。   花聆其实也知道,谷主就是故意的,要不然何须要特意让她的天工试炼由跟她有过节的司徒一一的徒弟来出题?不过就是考虑到她的性子跟年纪,要多磨练她几回罢了。   “那这下好了,万花七试你已经全部过关了,恭喜恭喜。”   小男孩头也不抬地用着平调说道,语气完全没有诚意。   “嘿嘿,师兄答应过我,只要我通过了七试就让我出谷游历的!”   花聆才不管他什么表情,径自得意洋洋一脸兴奋,结果下一刻额头上就被一把蒲扇给敲了一记,“诶呦,阿目你干嘛啊!”   “让你别太得意忘形,”   小男孩瞥了她一眼,拿着扇子朝药炉扇风,一边板着脸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棋试的时候棋圣师傅根本不在谷里,星弈门下的师姐让你找回被飞猿偷走的几颗棋子儿就算你过了;琴圣师傅又一向心软且偏爱你,连着画圣师傅,都肯定是通融了;书法之试你被颜师傅批评好几回都没通过吧,也就这次勉强让他松了口……纵观下来,只有医之试才是你凭真本事的过了。”   花聆鼓了鼓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也知道这些事实她反驳不了,只好捂着额头,嘟囔道,“阿目你小小年纪不要成天板着脸学裴师兄这样子说话啊,怪可怕的。”   “那也总比你成天蹦得跟个猴儿似得好!”   阿目斜了她一眼,道,“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矜持文雅,娴熟温婉才好。”   “才不要呢!”   花聆冲他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跟阿目一样整天板着脸嘞!我去找谷主回禀去了,不理阿目了!”   说着,小姑娘直接一个聂云朝着凌云梯的方向冲刺了过去。   ***   得了谷主的亲口夸奖正喜滋滋地从三星望月上下来,花聆远远的就瞧见不远处流云瀑边有个人正一脸忧虑地来回踱着步,一副甚为焦躁不安的模样,小姑娘心里好奇,便蹬蹬蹬地蹦了过去笑嘻嘻问道,“防风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愁眉苦脸的?”   防风是平日里负责谷内书信传递的弟子,消息最为灵通,他原本正皱眉似是在思索什么,这会儿听得花聆的声音,愣了愣,沉吟了会儿,像是忽然有了主意,开口问道,“阿聆,我记得你一向与那司徒门人不和,前几年还常常偷溜进天工坊给他们捣乱是不是?”   小姑娘一惊,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略带些心虚地说道,“没、才没有……我只是、只是找他们玩,没有偷溜……”   “阿聆别怕,师兄这不是在责问你,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防风见着小姑娘的表情,原本严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好笑的神色,他摇摇头,把语调放柔和些才继续说道,“这些天我瞧着那天工坊有些不对,心下实在不安,但是又无凭无据,且对现下天工坊内的情况也不甚清楚,是以想问问你——”   花聆愣了一愣,“可是……我近几个月一直在准备试炼没有再偷溜进去了——”   防风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花聆看他脸上那么严肃,不免也有些担心,她过去拉了拉防风的衣袍,仰着头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事情了呀,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天工坊里使坏?有没有阿聆能帮上忙的地方?”   防风原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转而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着安抚道,“阿聆不用担心,这件事师兄自会去禀报谷主的,倒是阿聆通过了万花七试,师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阿聆这么小就如此厉害,实在难得!”   看出来这就是师兄故意转换话题,花聆鼓了鼓脸颊有些不满,正要埋怨却忽的心思一转,乌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好吧好吧,那阿聆就收下师兄的夸奖了!师兄记得下回给我多留几串糖葫芦和糖糕呀!”   说着,不等防风再说什么,就转身一蹦一跳走开了。   跟在她身后的年轻人有些无语地扶额苦笑道,“小聆儿,你告诉我你现在不是要去天工坊对么?是我想多了对吧?”   花聆转头嘿嘿笑了一声,悄声道,“大坏蛋你说对了!既然防风师兄这么担心,我就再进去看看,小时候我常常跟着工圣师傅去那儿看天工一脉的师兄师姐研制各种机甲机关,虽然后来天工坊荒废了,但是我对那儿可熟悉了!我还知道可以偷溜进去的方法,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再被大师兄逮着责骂一番而已。”   “小聆儿,”   年轻人的语气有些正经起来,“看你师兄方才的神色,这次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一个人进去太过危险,还是等你师兄禀告了谷主再行决定为好!”   “没事的啦,大坏蛋你别担心嘛,我又不是第一次偷溜进去!”小姑娘完全没听进去,自顾自蹦蹦跳跳地朝着揽星潭方向走。   “别胡闹!”   年轻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怒意,这让花聆整个人都抖了下,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这个样子。   花聆转过身来,有些不安又有些委屈,“才不是胡闹——”   “小聆儿乖,”   见花聆的反应,年轻人顿了顿,似有些后悔刚刚的语气,带着歉意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但是冒然一个人闯进去实在不妥。”   “不是一个人啊,”   小姑娘歪着头道,“不是还有大坏蛋你在嘛!我知道你好厉害的!”   年轻人一怔,衣袖下手掌无意识地暗暗握紧了起来。   花聆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澄澈明亮,满是全心的信赖。年轻人却忍不住错开了视线扭过脸,用着花聆无法理解的艰涩语气道,“小聆儿,不要太过依赖我。我……你知道的,我不是……”   ——我不是真实活在你身边的人    ☆、第九章      花聆没有再偷偷溜进天工坊,她难得听话地回了药庐,默默地在药庐给师姐打下手忙活了一整天,那专注样子惹得师姐一个下午问了她好几次是不是病了。   花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听话,她只是觉得,大坏蛋那句没说完的话,听起来特别难过,那时候他逆着光站在她面前,她仰着脖子看他,眼睛被阳光刺得直发酸,却依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那样子的大坏蛋特别特别的陌生。   “大坏蛋,你喝过猴儿酒嘛?”   第二天午后,花聆坐在树杈上,晃着两条小短腿悠哉问道。   “喝过。”   抱臂坐在另一侧树杈上的年轻人回道。   “你肯定没喝过万花谷的猴儿酒!”   花聆鼓了鼓脸有些不满,却又打起精神道,“万花谷的猴儿酒和别的地方的都不一样,可好喝了!”   年轻人挑眉,侧过头看了看她,轻笑,“这么看,小聆儿莫非偷喝过?”   “……没有。”   花聆语塞,却强自辩解道,“师兄说,喝酒误事!为医者必须保持清醒才是!但、但是,酒中仙爷爷说,花谷的猴儿酒很好喝的,他好几次让我给他找猴儿偷偷藏起来的酒葫芦呢!”   年轻人“哦”了一声。   花聆抿了抿唇,往后仰了仰身子偷眼看他,有些气恼和郁闷。   “喂,大坏蛋,我找猴儿酒给你喝好不好?”   年轻人原本有些微微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只是敷衍地应和着小姑娘的问话,他随意的“恩”了一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略有些讶异,然而还没等他转头,余光里已经看到旁边树杈上原本不安分地坐着的小姑娘二话不说大轻功飞走了,墨色的衣袍翻飞,在碧蓝色的天空下划过一道墨色笔触,徒留下还在晃动的树杈。   “这丫头怎么了……”   ……   花聆从小就活泼好动喜欢玩闹,以前阿目还常常陪她闹,然而近几年阿目越发向着裴师兄学习时刻都板着张脸,说话做事也变得沉稳起来,花聆一个人就有些无聊,没事儿就跟谷里的动物们玩儿,再无聊的时候,就会拉着大坏蛋玩捉迷藏。   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什么,凡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花聆很少、或者说从来不会主动跟叶枫说话,连目光都很少落在他身上,仿佛是只要有一个其他人在,花聆就会变得看不到他的存在。   年轻人想,大概花聆自己也没发现,她其实潜意识里是知道的,他并不是真正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他不是真实存在的。   以往玩捉迷藏的时候,不管花聆藏得多隐蔽多让人意想不到,年轻人总是很快就能找到她,这让小姑娘非常不理解,每回都嚷嚷肯定是大坏蛋作弊了,因为她每次都找不到他藏身的地方。这次也一样,年轻人非常轻易的在寻仙径边的林子里找到了正趴在地上把手臂探进一块岩石缝里的小姑娘。   “小聆儿,你这是在做甚?”   看着小姑娘撅着个屁股趴在那儿的样子,年轻人颇有些忍俊不禁。   花聆没回答他,顾自费力地好像在伸手够着什么。   半晌,年轻人听到小姑娘传来一声欢快地“找到了!”的低呼声。他探头看去,就见小家伙咧着嘴把手臂缩了回来。   因为石缝狭窄,花聆伸手进去的时候袖子直接被卡在了石缝外面,于是年轻人看到的就是一条光溜溜的细瘦手臂,白生生的皮肤上此刻布满了被石头划起的红痕,有些还渗出了血丝,又沾了不少泥巴,整条胳膊看起来惨不忍睹。   年轻人惊了一惊,然后就见着小姑娘开开心心地蹦到了他面前,捧起了手上的酒葫芦道,“大坏蛋你看,我找到猴儿酒了!”   “……”   年轻人沉默地盯着那个酒葫芦,半晌才哑着声道,“小聆儿这是在给我找猴儿酒?”   “是呀,”   花聆不解地歪着头看他,“不是你说要喝的嘛!”   “……”   年轻人怔了怔,然后缓缓伸手,接过了小姑娘手上的酒葫芦。   他的手在花聆看来是半透明的,但是花聆看着他从她的手上拿过葫芦,仿佛感觉到了有那么一刻,他的指尖接触到了自己的手心,有点痒痒的,有点暖暖的,而且好像还有种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的感觉,连着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下。   花聆猛地缩回了手,背在身后,忍不住轻轻用指尖挠了挠手心。   “小聆儿怎么想着给我这个大坏蛋找酒喝?”   年轻人却没发觉小家伙的小动作,只是带着几分苦笑问道。   “因、因为……”   小姑娘低下头,脚尖划拉着地上的小草呐呐道,“我好像惹你生气了。”   年轻人讶异了一下,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呀,”   花聆抬头看他,嘟起了嘴,“你这两天都不爱说话了,也不取笑我了,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喊你都不理人,肯定是生气了!”   闻言,年轻人哭笑不得,“听这话的意思,小聆儿是盼着我来取笑你才好?”   “才、才不是呢!我巴不得你变成葫芦呢!叽叽喳喳得可烦人了!”   小姑娘不服气反驳,又有些底气不足,“就、就是有点不习惯嘛!”   “是是是——”   掂了掂手上的酒葫芦,年轻人哈哈笑了起来,“那叶某就在此多谢小聆儿姑娘的酒了~”   “哼哼——”   花聆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随即又眼巴巴地瞅他,“大坏蛋,你怎么都不喝喝看呀?”   年轻人轻笑了一声,举着酒葫芦到眼前,目光带着几分温和,“舍不得。”   小姑娘愣了愣,“可是……酒中仙爷爷说过,猴儿酒取出来以后,要是放久了就不好了。”   “我自有法子,小聆儿不用担心,”   年轻人轻笑着把酒葫芦挂在了腰侧,然后才收了笑意,一脸认真地半蹲下平视着眼前的小姑娘道,“下次不用这样子,我并非生你的气。”   “诶?”   “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的。”年轻人伸手想去摸小姑娘的头发,却又收了回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苦笑地摇摇头,“我只是气不过自己罢了。”   “为什么?”花聆不解地看着他。   年轻人不答,径自站起身来笑道,“好了,小聆儿现在还是快去找些药膏来敷一下手臂吧,小心留了疤变丑了以后没人要。”   小姑娘却哼了一声,隔着袖子摸摸自己的手臂,不屑道,“嫌弃我的人,我才不稀罕呢~”   *****   花聆回药庐找师姐要了些药膏,因为她从小就不安分常常闹得身上东一处西一处的擦伤,故而师姐也没觉得奇怪,只是用手点着她额头,告诫她“长大了不能老是这么闹腾了”,小姑娘一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憋屈的小表情让一旁瞅着的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   待得花聆从药庐出来,刚要往落星湖去找裴师兄好好说说关于出谷游历一事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防风迎面朝她走来,脸上的神情相当严峻。   “防风师兄?”   她愣了愣,然后急忙跑上前仰头问道,“师兄是来找阿聆的么?”   防风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愣了愣,皱眉道,“阿聆受伤了?怎么身上好浓的药味儿?”   小姑娘“啊”了一声,随即摇头摆手道,“阿聆没事的,只是被石头刮伤了手。”   “如此就好——”防风皱着的眉毛依旧没有舒展开,郁郁道,“有件事情可能需要阿聆你的帮忙,只是此事尚有风险……”   “阿聆不怕的!”小姑娘大声道,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盯着防风道。   防风见着小姑娘的表情,颇有些无奈道,“你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师兄就是爱操心!”花聆撇撇嘴拽着防风的衣角晃道,“到底说还是不说嘛!”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   拍了拍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表情的小姑娘的头,防风无奈摇头道,“方才我已将天工坊一事禀告了工圣大师,工圣命我等设法潜入其中,搜寻司徒一一与方鹤影等人勾结的证据,如果查实就将天工坊收回。”   “方鹤影?”花聆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方家的人……不是谷主的客人么?先前子虚先生就是为了给他们准备迎客宴好一阵子忙活呢。”   “是啊,”防风叹了口气,“便是因为是蓬莱岛的客人,谷主才一直容忍着他们,万花弟子也不好随意驱逐,只是这回他们实在过分了,便是谷主,恐怕也容不得他们继续停留在万花了。”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道,“那,师兄的意思是,让阿聆给师兄师姐们指路对不对?”   “是,阿聆果然聪慧,”防风夸赞道,“天工坊自从被司徒门人占据后,其通道格局都被改建颇多,要说对现在天工坊暗道的熟悉,纵观所有万花弟子,恐怕要数阿聆为最,故而说到领路的人,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聆。只不过此行危险重重,不仅有司徒一一及其门人所造机甲,更有与其勾结的方鹤影手下一行人,方家武功深不可测,阿聆毕竟年幼……”   “师兄好生啰嗦!”花聆嫌弃道,“既然都决定让阿聆帮忙了就不要担心了嘛!而且师兄师姐不是都在嘛,大家都会保护阿聆的!”   “你这小家伙,”防风哭笑不得屈指敲了敲花聆的小脑瓜,“怎么师兄担心你还成了师兄的不是了?”   “哎呀疼的!”花聆捂着脑袋后跳,做鬼脸道,“本来就是嘛,师兄就是每回都想太多磨磨唧唧的,这才都没姑娘理你。上个月本来有个来谷里治病的姐姐偷偷跟阿聆打听师兄呢,结果啊,第二天就因为大姐姐没有按时喝药,被你念叨了快一个时辰,等阿聆去找她的时候,她远远见着我就跑掉了呢!”   “这——”防风语塞。   “原本师兄每日站在流云瀑边上处理谷里信件的严肃样子可帅气了,”   花聆说得煞有其事,“可是每次师兄一开口说话……大家就都想开溜了。”   防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觉的膝盖有点疼。   看着防风的样子,小姑娘背过身来偷偷捂嘴笑了两声,然后再转过来,故作认真地咳了两声道,“那阿聆保证乖乖跟在师兄师姐们的身后,领路的事儿就交给阿聆好了!”   “你啊——”   防风早察觉了小家伙是故意在取笑自己,只能无奈摇头道,“知道就好,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再跟平日里那样玩闹轻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切记不要再赖床。”   “阿聆知道了!”   见着小姑娘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的嫌弃之色,防风郁闷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转身走了。   等到墨衣男子走远了,花聆身旁的人这才发出一阵大笑声。   小姑娘撇撇嘴,看了看他,“大坏蛋,你笑什么啊?你可比防风师兄啰嗦多了!”   年轻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被自己给呛得连连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好冷清,是不是纯剑三的同人都少有人看呀,似乎都喜欢剑三综XX之类的,心塞 ☆、第十章   跟在众位师兄师姐身后往天工坊走了一遭,花聆极为震惊。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天工坊内的格局虽然并没有变化,但是内里却布满了许多司徒门人制造的极具攻击力的机甲人与机关陷阱,而更让花聆气愤的是,天工坊内竟然还有许多被折磨成了傀儡的聋哑人。   万花谷的聋哑村里,关着许多被万花下了赏善罚恶令而捉来的为恶之人,他们全部都被用药物控制变成了聋哑人,须在万花谷劳作以作为惩戒。   花聆自小在花谷长大,自然是知道聋哑村也见过哑仆的。虽然最开始见着那些听不到声音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每日劳作的人会觉得有些可怜,但是从看管聋哑村的师兄那里知道了那些人过去犯下的十恶不赦之事后,即便是天真的小姑娘,也再不会对他们报以同情了。   更何况,除了变得又聋又哑之外,万花弟子并不会怎么苛责他们,也不会用武力对他们打骂施虐,其中有人得了病,花谷弟子也不会计较,只当是普通病人,全力救治。而且有些哑仆老了病怏怏的,心软的师姐还会给解药。   故而见到此刻这些已经形同行尸走肉的聋哑人,不仅是花聆,即便是年长些的那些万花弟子们,也都极为愤慨。   聋哑村的附近就是万花谷招待宾客的住所,再联系到天工坊内那些担当守卫的侠客岛之人,不难推测出这些聋哑人便是被侠客岛的人给捉来的。   再加之天工坊内出现的平三指和方季常,两人都是方鹤影极为看重的手下,这下可以说,司徒一一与侠客岛勾结简直是证据确凿。   花聆走在人群最后,看着师兄师姐们一路大发神威地扫荡过去,沿途的机甲人全部都被打废,司徒门人更是都被点了穴道制住,平三指和方季常虽然有两下子,但是在盛怒的众位万花弟子合力之下也没讨得好处,花聆也趁乱暗搓搓地给两人上了个商阳指然后用玉石爆了,看他们被几位师兄师姐们连着几个上满了商阳兰摧钟林的玉石爆得灰头土脸栽倒在地的样子,花聆只觉得简直大快人心。   来到天工坊最后的机甲坊时,众人都看到了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司徒一一。   见着来人,并不会武功的司徒一一脸上却完全没有惊惶之色,反倒一脸嚣张地叫喧着,“你们敢跟我的机甲较量较量么?只怕你们没这个胆子!”   花聆此时再也忍不住,直接钻了出来站到前头,指着司徒一一不屑道,“我忍你很久了!哼,跟工圣师傅比起来,你的机甲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你也好意思炫耀!不知羞!”   司徒一一被个小孩子指着鼻子嘲讽,气得涨红了脸,怒道,“黄毛丫头竟也敢口出狂言!就让你们尝尝钢铁的厉害!”   说着,他启动了身后的机甲龙。   防风见此连忙把花聆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举笔备战。   司徒一一所在石台边四方分别站立着四台机甲龙,正中间立着一台被称为震天甲士的机甲人。   四台机甲龙连锁启动,让好不容易打坏了其中一台的众人都来不及休息就又得继续奋战,好在万花心法兼具了攻击的花间游与治疗心法离经易道,虽然点穴截脉对于机甲人作用不大,但是凭着天工一脉弟子对于机甲人的熟悉程度与天工之术的造诣,几个来回之后便发现了机甲人的弱点,针对薄弱的机关连接处进行重点攻击,加之又有续航的碧水滔天以保证了充足的内力,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司徒一一最后的武器——震天甲士被分解了,真的变成了花聆口中所说的那一堆废铜烂铁。   此战结束,万花弟子也有不慎受伤的,不过好在大多伤得不重。花聆像只小仓鼠似得团团转着给几个师兄师姐们疗伤,刚刚的战斗她实力不足没帮上什么忙,但是医术却是她的特长,她还是懂得扬长避短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实验不可能失败的,这肯定是个意外!”   司徒一一捧着那堆已经变型的机甲,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失败,不会失败的,永远不会!你们——你们有本事再来水月宫,那里有更多的机甲人会干掉你们!”   听到这话的万花弟子们都愣了愣,防风原本正要上前去制住司徒一一,也惊了一下,却就在此时,司徒一一不知何时已经开启了一道机关,整个人忽然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眼睁睁看着司徒一一逃走,花聆急得上前在原先他站着的地方四处打转,却压根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直到有天工弟子过来仔细地探查之后,才发现了一处密道。   “看这机关的样子,再加上司徒一一方才所说的话,恐怕这密道联通的是水月宫——”防风摸着下巴蹲在密道之前,琢磨道。   “师兄,我们快点追过去吧!难道要让他就这样跑掉么?”花聆有些着急地拽着防风的衣角催促道。   “不可。”防风皱眉之后摇了摇头,道,“司徒一一的机关造诣之深,只在工圣大师之下,他建造的暗道,我们没有事先的防备措施不可冒然进入。既然知晓了他在水月宫,那么我们还是直接从水月宫过去为好。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去向工圣回禀此事。”   花聆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但是她也明白防风所言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她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出了天工坊。   ***   之后水月宫一事花聆并没有参与,顾虑到她毕竟尚且年幼,且性子又爱闹腾,故而防风特意嘱咐其他人不可泄露他们前往水月宫捉拿司徒一一之事。   花聆虽然不满,但是被医圣嘱咐了这几日须好好呆在赏星居跟阿目一起煎药,花聆也只能乖乖听话。   整个万花谷里,她最敬重的就是医圣孙思邈,比之谷主和裴元都更甚。医圣随便的一句话,可比裴元冷着脸的教训还管用。   东方谷主十分和蔼,花聆对谷主就跟对工圣,琴圣与画圣那样是又敬又爱,在他们面前她会闹敢撒娇,而面对裴师兄和书圣,花聆就完全变了样子,可不敢闹腾了,经常因为没完成功课而被罚,所以花聆对他们是有些敬畏,但是仰慕却丝毫不少。至于花圣,因为年龄关系,再加上小时候就是花圣照顾的自己,花聆完全就是将宇晴当做了姐姐。   医圣毕竟活了常人两倍还多的年纪,不可能再四处走动反而需要有人照料,阿本,阿草,阿纲,阿目就是常年陪在医圣身边的四个药童。   “喏,这是今日丁姑娘的药,你快送去吧。”阿目将药端到花聆面前来,板着脸嘱咐道,“端稳了可别洒了,我可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知道啦!”花聆接过药碗,顿了顿,然后才有些迟疑地问道,“对了阿目,丁姑娘的眼睛……是不是很难医治呀?”   阿目闻言,皱了皱眉道,“难倒是不难,只是缺了一味药材,所以即便是师傅也有些为难。”   “啊?”花聆道,“是什么药材呀,万花谷也没有么?”   阿目瞪了她一眼,道,“说了你也没办法的,那药草十年才长成一次,没那么容易能找着。好了,再磨蹭下去药凉了就没药效了,快去快去!”   “知道了啦!”花聆不满地朝男孩儿吐了吐舌.头,转身朝着石阶而去,步伐虽快,却极为小心平稳,留意着没让汤药洒出来。   丁菊和她的丈夫弦枫是去年来到万花谷求医的一对夫妻,他们来自一个叫做寇岛的南洋小岛,似乎是逃难的途中,丁姑娘的眼睛被人所伤,他们求了许多医却都束手无策,故而才不远万里找到了万花谷来。   花聆在紫竹门边见着了正一个人站在树下出神的丁菊,似乎是听到了小姑娘的脚步声,丁姑娘朝着她“望”了过来,微微笑道,“是阿聆姑娘么?”   “咦,丁姐姐你都看不到阿聆,怎么知道是我来了呀?”花聆走到她面前,一边扶着她走到一旁一边握着她的手小心地帮她端稳了药碗,然后好奇问道。   丁菊笑了笑,摸索着双手端了药,小口小口地喝着,待得喝完了药,才将脸转向旁边瞪大了眼睛一脸疑问的小姑娘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听得格外清楚呀,阿聆的脚步声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听着就让人觉得好生欢快的。”   “欢快?”花聆接过空碗,歪了歪头,“可是我今日因为拿着药所以走得很稳了。”   闻言,丁菊轻笑了出来,伸出手摸索着碰到了小姑娘的脑袋,她轻拂了两下,笑着摇头道,“不是要蹦蹦跳跳的样子才叫欢快的,阿聆的脚步声……特别不一样,阿聆的性子也是,特别让人觉得开心呢。”   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一脸茫然。   丁菊却渐渐收了笑意,脸上显露出几分忧郁来,“阿聆……你方才是不是从赏星居上下来的?”   “恩,是的呀,”见着丁菊的神情,小姑娘疑惑道,“丁姐姐怎么了?”   “是这样的,”   丁菊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咬唇道,“我相公出去两天了,至今还未回来——他说是去给我采集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我、我很是担心。”   “弦枫哥哥去采药了?”   花聆讶异道,随即她又想起了之前阿目所说,丁姑娘缺的那味十分麻烦的药材。   “若是相公能够平安归来,我这眼睛就是不治也罢!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眼睛治好了又有何用?!”丁菊脸上的焦虑之色越加重了,她抓着花聆的手,恳求道,“阿聆,你替我向孙老先生问问,我相公究竟去了何处好不好?”   花聆看着她的神情,连连点头安抚道,“丁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去问问师傅,一定帮你把弦枫哥哥找回来,你别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九烟的地雷,简直受宠若惊,么么哒! ☆、第十一章   “阿目阿目阿目!!”   花聆拿着空药碗冲上赏星居的时候,少年正在清理药炉子,见着小姑娘火急火燎的样子,阿目板着脸皱眉道,“好好走路。”   被这跟裴师兄如出一辙的语气跟句子给一噎,小姑娘下意识地心虚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没再理会少年那老气横秋的表情,冲上前去把药碗往小茶几上一搁,急切道,“阿目你知道丁姐姐缺的那一味药草是长在哪儿么?”   “月明草?”见着小姑娘的神情,阿目楞了下,摇头道,“谷内确实有,但是具体长在哪儿我却是不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哎呀,丁姐姐说她的相公给她采药去了好几天没回来了呢,她很担心的,这些天因为司徒一一逃走的事儿,谷里不太.安全的,”小姑娘原地转了两圈,抓着阿目道,“师父呢!我去问师父,师父一定知道的!”   “在屋内——”阿目还没说完,花聆已经跑的没影儿了,见状,少年无奈摇头,稚嫩的脸上满是一副见着无可救药之人的神情。   ……   “什么,你说弦枫去采药了?!糟了!”   从花聆那儿知道了事情经过,已经非常年迈的老人一惊,猛地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急道,“阿聆,你速速赶去水月宫,希望还来得及找到弦枫!”   “水月宫?!”小姑娘也是一惊,瞪大了眼睛惶恐道,“师父你是说月明草长在水月宫里?可是这几日司徒一一他们……”   “都是老头子疏忽了,弦枫那小子,为了丁菊的眼睛真是连命都不要了!阿聆你快去,防风他们今日应该已经闯入水月宫后院,你自己小心些!”   “是!!”   ……   得了药圣嘱托,小姑娘一刻也不敢耽搁,只要一想到还守在紫竹门边等着相公回来的丁菊,花聆便是还有些害怕也咬着唇从矗立着两只巨大石象的水月宫正门闯了进去。   就跟药圣所说那样,因为防风师兄带着其余万花弟子潜入并跟司徒一一一行正面对上,门口的守卫都已经跑去后殿支援,前殿反而没什么人留守,只有几个工圣制造用以建造修复水月宫的机甲龙和甲人铁颅还在运作中,不时发出“嘎嘎嘎”的关节转动声。   花聆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见到这场景也松了口气,小姑娘一脚踏上石阶,正四处张望搜寻,完全没注意到身前不远处的机关铁颅竟忽然朝着她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下小姑娘呆了呆,想起来去摸身侧的武器时,身后已经有一道明黄.色的光闪过,随着“轰隆”的响声,眼前的铁颅炸了开来。   “啧,”   站在四散的机关碎片旁,年轻人利落地收了轻剑,转过身来无奈望向还在发楞的花聆道,“小聆儿呀,你这身手,也难怪你师兄一直不放心你出谷了。”   “我、我有好好习武的!”小姑娘瞪着他反驳,却又有些底气不足,“我都能跟阿目打平手了!”   “哦?”年轻人语调上扬,嘲讽道,“我可是看着那小子每次都对你手下留情让着你了。”   “胡说!”花聆睁大眼,不相信道,“你骗人,阿目才不像你呢,老是戏弄我!”   “好吧,小聆儿想着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年轻人撇撇嘴,语气无奈却带着莫名感慨,“不过你当心些,这地方可不像现在看起来那么安全。”   “我知道!”小姑娘有些赌气道,虽然她自己恐怕也是不知道在气什么。   跟在小姑娘身后,叶枫一边留意着四周围蠢蠢欲动的机关甲人与铁颅,一边在心中感到略略的无奈。   三年前他一时冲动改变了悬崖边发生的那件事情,虽然很高兴小姑娘不再如记忆中那般因此事而改变了性情从此郁郁寡欢沉默下来,但是事后却也有些后悔,尤其是发现自那之后小姑娘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仗着自己在她身旁,她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敢闯,吃定了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很无奈,可是又确实没办法做到看着她遇险而什么都不做,有时候忍不住提醒她几句,小姑娘就会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说“不是有你在嘛!”   这种依赖若是放在从前,他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可惜……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憋屈,偷眼又瞧了瞧走在前面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气闷地拔出轻剑一个玉虹贯日冲上去再来个九溪弥烟,留下一路的废铜烂铁。   ——总归对于现在的她和他来说,这种依赖不是什么好事,无计可施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待在小姑娘身边的时间,还是要让她明白的,他不会一直都在她左右,也不能一直为她抵挡危险。   ……   花聆找到弦枫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带着些许温度,只是任由小姑娘再三查验,终究没有了呼吸与脉搏,回天乏术。花聆有些懊丧,只觉得如果自己能再早些过来,也许弦枫就还有救。   她蹲下身去小心掰开弦枫紧攥着的手掌,从他手中拿出紧攥着的一张纸。   ……   “采药至此,遇机甲兽叛乱,本不该入宫寻药。然月明草十年长成一次,今日不取,吾妻多受十年失明煎熬也。若吾不幸送命,望见到此信的万花少侠,将我怀中所藏月明草送往孙老先生处,以还爱妻光明!   吾妻菊儿,自随我以来,未尝幸福,从寇岛颠沛流离至此,受尽苦难,双目失明。今若以吾一命,换.妻十年光明,无憾矣。   弦枫绝笔”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见着一脸难过的小姑娘,轻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小聆儿先别紧着难过了,将草药带回去给孙老先生吧,毕竟这是他拼了性命也要给丁姑娘带回去的东西。”   “恩。”   花聆咬着嘴唇点点头,忍下了眼里酸酸的感觉。   小姑娘非常郑重也十分小心地收好草药,起身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龙骨甲兽嘴部机关缝隙处有隐隐绿意晃动,又转头看了看弦枫尸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顿时一股气涌上了心头。   年轻人就看到小姑娘一双平日里湿漉漉天真又懵懂的眼睛此刻仿佛一瞬间冒出了簇簇火苗,带着一股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的气势举着武器就朝眼前几台甲兽杀了过去,他还来不及担心,随着砰砰砰的几声巨响,原先还威风凛凛地屹立在那儿的甲兽此刻已经被利落地肢解了,炸开的残片还带着焦黑的灰烬冒出青烟来,却独独留下几块嘴部的碎片还保留着完整的结构。   花聆因为前两次工之试被司徒门人刁难而特意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研究机甲人的构造,研究的着重点就在怎么彻底肢解破坏这些东西,而成果也是着实不错,光看这次工之试结束后那堆变成破铜烂铁的铁颅,还有现在面前这一堆看不出原型的东西就可以知道了。   背对着年轻人的花聆蹲下身,从那几块碎片当中小心取出剩余的月明草妥帖放好,然后冒着火的视线又转向了剩下那些安稳站着不时发出“吱嘎吱嘎”声的小机甲人。   见着她目光不爽的样子,年轻人也知道小姑娘肚子里还憋着火,但是那些小机甲人四周分布着数量不少的机甲兽和各种机关铁颅,他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无奈走上前劝道,“小聆儿,这些小的你就留着给你天工的师兄师姐料理吧,咱们先回去将草药一事给交代了。”   “不。”花聆十分坚决地摇摇脑袋,抬头看他,眉头皱的死死的,“玲珑甲人和七巧甲人是工圣师傅亲手制作也是水月宫里结构最为复杂的甲人,即便是其他机甲兽出了故障叛乱,它们却断然是不会失控的。”   闻言,年轻人意外地转了目光,果然发现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小机甲人都非常安分,全然不像是有什么故障的样子,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玲珑甲人和七巧甲人是用来控制现场与记录事务的,它们身上应该有……”   “有事发时候的记录?”年轻人接口道。   花聆点点头,“所以我想去把记录取出来……”   见着小姑娘白嫩脸颊上还带着之前机甲兽炸开时蹭上的油灰,黑乎乎的一片十分滑稽,但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是非常熟悉的那种坚持,年轻人弯了弯嘴角,顺手抽出了身后的轻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道,“好吧,本少爷这就当一会儿小聆儿的护花使者,你便安心去查看,我在旁边守着。”   听到这话,小姑娘顿时弯起眉眼来清声道,“大坏蛋你真好~”   说着就蹦蹦跳跳朝着机甲人处快步过去了。   年轻人无奈地跟在她身后,顺手收拾了没眼力见凑过来的那堆失控机甲兽。   这一查,竟然从七巧甲人的身上取出了一份奇怪的记录,不像是常规的工作记录,且字迹潦草显然是十分匆忙之下写的。   花聆这一看,顿时惊得差点跳起来,“大坏蛋不好了!!”   正收拾着残局,年轻人怔了怔回头,就见着小姑娘脸上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   “李云师兄留下的书信,说他发现擦洗机甲的水有问题所以去东面水下查探了,可这是昨日的记录啊!他这会儿……”   “小聆儿莫急,我陪你一同过去看看。”   “恩。”花聆咬牙收起书信,一个聂云朝着东面下水楼梯处而去,年轻人紧跟在她身后。   然而等花聆下到楼梯口近水面处时,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儿已经冰冷的墨袍青年,小姑娘终于没忍住掉了眼泪。   李云就躺在水边的楼梯处,花聆检查他尸身的时候,发现他用手臂遮掩着用血写下的几个字——机关毒液,破坏。   “师兄身上的伤不是机甲造成的,肯定是有什么人趁着他分神破坏那些毒液机关的时候偷袭,卑鄙无耻!”花聆用袖子奋力地抹了下眼睛,红着眼睛咬牙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各种浅显的文案_(:з」∠)_都差不多剧透了要,不过容我最后再多说一句……文案内容,纯属扯淡 ☆、第十二章   “大坏蛋……为什么师父要让我说谎,为什么不告诉丁姐姐弦枫哥哥已经——”   自从拿着颜师傅伪造的弦枫“留书”交给丁菊以后,花聆就一直闷闷坐在生死树枝桠上发着呆。   倚靠着树干半躺的年轻人幽幽叹了口气,道,“小聆儿还记得三年前你沈师姐的事情么?”   小姑娘抿了抿唇。   花聆知道呀,倘若告诉了丁姑娘事情真相,也许丁姑娘就会跟当初的沈师姐一样想不开,那弦枫哥哥拼了性命寻回药草岂非都白费了?   可是……   “丁姐姐说过,倘若弦枫哥哥能够平安归来,她的眼睛就是不治也罢……现在,弦枫哥哥回不来了,丁姐姐总有一日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她又要怎么办?”花聆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辫子,“弦枫哥哥为着丁姐姐的眼睛连命都不要,可是他为何都没有想过……对丁姐姐来说,到底是她自己的眼睛重要,还是她的相公更加重要呢?”   “喂,大坏蛋,你觉得呢?”花聆撑着树干往下望了望,问道。   叶枫枕着手臂,双眼微阖看起来似乎睡着了。   花聆撇撇嘴,重新在树枝上坐好,自顾自地忿忿,“不过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司徒一一!若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李云师兄也不会死了!他才是最坏的大坏蛋!”   “可是逸尘师兄说,司徒一一已经疯了,我们也不能再拿他如何了……”   “好讨厌。”   小姑娘满腹的憋屈与愤懑又没处发泄,只能忿忿地用小拳头砸了两下树干,霎时间,树枝颤动,发出簌簌碎响。   半躺着的年轻人睁开了眼,他仰了仰头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语调轻淡,不知是后知后觉地回答着小姑娘的问题,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是啊,自说自话地舍了命,可曾想过被救的人以后要如何自处呢……”   “大坏蛋,我以后不叫你大坏蛋了。”花聆从树上跳下来,利落地着地,然后跑到年轻人身旁认真说道。   闻言,叶枫轻笑了一声。   “可是啊,”小姑娘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抱着膝闷闷道,“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你看呀,”花聆扳着手指头,“沈师姐和柳师兄,丁姑娘和弦枫哥哥……哦,还有谷师姐和紫虚真人也是,为什么大家本来都好好的,却要遇到这些事情——”   自从三年前谷之岚离谷前往长安救治受瘟疫之扰的百姓,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三年前花聆生辰那天收到了谷之岚的飞鸽传书,她只说遇到了些事,短时间里不会回谷,待了清所以俗事之后,定会回来赔阿聆这几年的生辰礼物。   花聆是很久以后偷听到几位师姐的谈话才晓得谷师姐出了什么事——原来在谷师姐小时候,全家人除了她之外无一幸免地被人所杀,谷师姐也因此一直心中郁结,小小的年纪便满头白发,后来她的舅舅也就是裴师兄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万花,而这次在长安,有人告诉她,原来当初杀害了她家人的仇家,竟然就是当初在凌雪阁做杀手的如今的纯阳宫紫虚真人祁进。   外界所传冷淡严谨的紫虚真人自第一回在万花谷见着谷师姐便对她十分照顾温和体贴,却原来是因为一开始他心怀内疚想着补偿,没想到后来两人渐生情愫……   小姑娘长长叹了口气,十足小大人样子地感叹道,“从前师姐总说,七秀坊的弟子多为情所扰,但是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只要是女孩子,都免不了呀。”   叶枫一脸古怪地转头,看着正认认真真托着下巴思考的花聆,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花聆莫名其妙地看他。   叶枫指着小姑娘一边笑一边道,“你这小丫头,才大多年纪呀就考虑这个,莫非也你也为情所扰了么哈哈哈?”   花聆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你才为情所扰呢!我年纪小怎么了嘛!!哼!”   说着,小姑娘忿忿地转身大轻功跑远了。   望着花聆远去的背影,叶枫收了笑意,一边摇头一边自语,“傻丫头,这世间哪那么多十全十美之事,两情相悦已是多少不容易,还要能够相守的……得是多少辈子的缘分。”   ***   花聆本待下月出谷的,但是眼看着已是阳春三月,晴昼海万花齐放美得如人间仙境,近日里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其他门派的侠士使得整个万花谷都非常热闹,小姑娘遂决定再延后出行。   “花朝节?”叶枫摸摸鼻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呀!每年花朝节的时候万花谷可热闹啦!”花聆兴奋地说道,“而且那个时候,花圣姐姐会把自己培育的月季花种子赠给有缘人哦!花圣姐姐亲自培育的月季花,可漂亮可漂亮啦!”   看着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叶枫笑问道,“花圣不是素来疼爱你么,你若想要月季花种子便直接去说好了。”   闻言,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没了,小脑袋也耷拉了下来,沮丧地嘟囔道,“去年,前年,再前年,我都去求花圣姐姐了,可是花圣姐姐说,她培育的月季花种子只送给两情相悦的江湖侠侣,若是我想要……”   “若是小聆儿也想要,就也得找一个心仪的人?”叶枫嗤笑出声,然后见着小姑娘抬头怒瞪他,这才收了笑意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给她出馊主意,“那这样的话,你去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少侠来假装你的心上人就好了。”   “诶,这样行得通么?”花聆歪头想了想,微微蹙起了眉头,“谷里的师兄们肯定不会愿意的,阿目那个古板的家伙更加不可能了,而且花圣姐姐和大家也都很熟悉,是不是假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小聆儿去寻个不是万花的少侠来又如何?”叶枫挑了挑眉毛。   “不是万花的……?”花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近日万花谷不是来了许多其他门派的人么,肯定也有像小聆儿这般想要种子却苦于没有同伴的人,小聆儿不如去找找,说不定能合作一下。”叶枫坏笑道,“说不准呀,这么一找,小聆儿真寻着着自己将来的有缘人呢?”   听到年轻人的调侃,小姑娘撇撇嘴送了他一枚大白眼,一边收拾书案上的画卷一边埋怨道,“为什么旁的人都看不到你呀,要是能看到就不用那么麻烦还要去寻别人帮忙了。”   小姑娘的怨念让叶枫怔了怔,他苦笑地摇摇头,拿手上的笛子作势虚空地敲了敲小姑娘的脑门,“傻丫头,就算旁人能看到我,我这年纪跟你站一块儿,别人想到的也不会是情.人。”   “你不是自己老说什么‘虽已过而立却依旧风姿绰约’嘛,”花聆不服气地抬头反驳,“况且谷师姐和紫虚真人年纪也差好多呢~”   “是丰神俊朗。”叶枫无奈纠正,却没接下去说。   ……   翌日,花聆托着下巴坐在云景台下凌云天车旁的树上,目光打量着从凌云天车上下来的人。凌云天车每一次都只能乘坐一人,不过此次前来万花谷的却多是为了万花谷的花朝节而来,所以基本都是两两同行,先下来的人都会在天车旁等同伴一同下来,少有独自一人的。   花聆百无聊赖地蹲了一个上午都没找到人,正想放弃,抬眼却忽然发觉这一回从天车上下来的一个少年似乎是个藏剑山庄的少侠,目测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又带着几分张扬肆意,一身亮瞎眼的金灿灿行头,身后是标准配置的轻重二剑。   因为这是自懂事以来除了叶枫之外第一次真实见着藏剑山庄的人(从前花聆在梦里经常梦到小时候的事),所以小姑娘不免多看了几眼,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着这个人,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然后她就看到那少侠自天车上下来后,只左右打量了下四周,略略点了点头,就抬步往逍遥林走,没见他等人。   难道他没有同行的人?   花聆疑惑地跟着他,躲在树后面一路跟到了通往落星湖的小桥边。到了石桥边上,再没有树木可以藏身了,花聆正在犹豫,却见着那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喂,跟了本少爷那么久还不出来?”   少年抱臂,一脸不耐道。   呀,被发现了?!   花聆一惊,但是随即又镇定下来,想想这里是万花谷,自己的地盘儿,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是她自己有事儿想请人家帮忙来着。   这么想着,花聆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一咬牙一闭眼,大步从树后面迈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姑娘没注意到的另一边儿,一身银饰衣着奇特的小女孩也几乎是同时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蹦了出来。   两个小姑娘都因为紧张没注意到对方,几乎同时开口道,   “你对月季花种子感兴趣么?”   “你陪本姑娘去领回月季花种子成么?”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说完,空气一时间滞了滞,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倒是一旁的少年忽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模样看起来颇为欠扁,“你们俩个小丫头片子还学人搭讪么哈哈哈哈哈,干脆你们俩凑一块儿得了。”   花聆听出了这家伙的嘲笑意思,顿时气闷,提笔一个芙蓉并蒂打了过去。   少年反映很快的自己解了,正要说话,脚下却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青一白两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正绕着自己的双脚,两条蛇吞吐着鲜红的信子,尖尖的牙齿闪着寒光。   “哼,真是没风度的家伙,”花聆冷哼了一声,“师姐还说藏剑山庄的侠士都是君子如风呢,就是这样欺负小姑娘的么!”   “鱼唇的中原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另一个小姑娘抱着虫笛一边抖脚一边冷声说着,身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小青小白,不用客气!”   “喂喂,我不过才说了那么一句……”少年一脸尴尬无奈,低头见着已经蓄势待发的两条苗疆毒蛇,再看那个拿着毛笔一脸不善的墨衣小姑娘,他挠挠头,脸上也不见慌乱,只干咳了两声,才道,“是在下失礼了,在下藏剑山庄正阳门下,叶枫。两位姑娘,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忽然身形一闪,两条灵蛇已被醉月晕在原地,他自己一个玉泉鱼跃朝着石桥边跑远了,独留下金光闪闪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陆陆续续出来啦 另,谢谢纨玥的地雷,么么哒! ☆、第十三章   时值花朝节,万花晴昼海附近端的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江湖侠士侠女们携手同游,或赏花吟诗或互相放着桃花灯倾诉情愫,明媚的阳光和万花齐放的绚烂背景在一声声呦呦鹿鸣中相映成趣。   而在离晴昼海稍远的花语林内,此刻除了躲在树上挠着头远远瞧热闹的猴儿们,便只有一高两矮三个人影。   最前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轻重二剑,一身杏黄衣衫。眉目俊朗姿态风.流,然而此刻却一脸好像忍耐着什么的表情,埋头快步前行着。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少年走得快了些,她们也加快了迈腿的频率,少年停下,她们也倏地止步不前。   “我说……”   走了一会儿,少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来抽着嘴角道,“你们俩一直跟在本少爷身后到底是有何事?”   一身银饰的女孩子仰脖子瞥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出几分不屑,哼道,“谁跟着你了,我是跟着她~”   少年不爽地把视线转向剩下那个墨衣女孩。   “我、我才没跟着你呢!”花聆咬咬唇,有些心虚地涨红了脸高声道,“这儿是万花谷,是我的师门,我往哪儿走关你什么事?”   少年撇撇嘴,无言以对,只能转身眼不见为净。   “等、等下!”   花聆犹豫了下然后叫住了他。   “何事?”   少年颇有些不耐烦地再次转过身来。   “那个……”   花聆伸着脖子左右张望了会儿,始终没见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这才呐呐地问道,“你之前说,你叫叶枫?哪个叶,哪个枫?”   少年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一眼,回道,“枫叶的叶,枫叶的枫。”   “那,你多少岁呀?”   “十八。”   “你会吹笛子么?”   “你怎么知道我会吹笛子?”   “叶子呢?你会不会吹叶子?”   少年不说话了,疑惑地看着面前不知为何似乎非常执着于这些问题,好像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的小姑娘。   看出面前少年的狐疑,小姑娘咬唇,欲言又止地又看了看他,然后忽然飞快地行了个礼道,“万花谷杏林门下正意弟子花聆,失礼了。”   说完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脚尖一抬提气大轻功就跑远了。   少年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留下的另一个女孩看着跑走的花聆,乌溜溜的眼睛闪闪发亮,留给这还在发楞的少年一个大大的冷哼,转身也大轻功朝着花聆的方向追了过去。   “……搞什么——”   少年叶枫撇了撇嘴,随即便把这俩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抛到了脑后继续朝着三星望月的方向走着。出了花语林没多久,他终于在一条小路上见着了两名正在四处巡视的万花弟子。   少年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作揖道,“在下藏剑山庄叶枫,来万花谷想寻一个人。”   两名万花弟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回礼道,“不知阁下想寻何人?”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她今年该十一二岁了罢,叫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大约六年前来的万花谷。”   其实叶枫之前见着那个奇怪的万花小姑娘时也想问了,只不过对方的行为一直让他有些疑惑,每每他想开口的时候,一转身,那小姑娘就表现地很心虚地躲到大树后头去了,十足一副掩耳盗铃的姿态让他都有些哭笑不得。好不容易逮住她没躲起来,才几句话就跑没了影,他也只好作罢去求助别的万花弟子了。   “六年前?”墨袍青年愣了愣,然后眯眼打量起了面前这个少年,“你是她什么人?”   少年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   另一边,曲墨追着花聆跑了很久,终于在花海南端的一棵大树下追上了小姑娘。   “喂喂,你都跑了这么久了,你在找什么呀?能不能先歇会儿呀?”   一身银饰的小姑娘一边喘着气一边拽住了还想往外跑的花聆。   花聆疑惑地回头看她,这才注意到这个衣着奇怪的女孩子一直跟在自己后头,见着她此刻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花聆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默默地提笔给她上了个清心静气,一边在生死树下的石头边坐了下来,然后拍拍石头示意女孩儿一块儿坐。   “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女孩儿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花聆旁边,扬着小脑袋道,“五仙教火鲤门下曲墨。”   “五仙教?”花聆惊讶,“师姐说五仙教在苗疆对不对,你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中原呀,好厉害!”   “那有什么厉害的~”曲墨一脸得意,却摆着手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道,“我早就想来中原了,先前师兄一直看着不好偷溜,后来师兄得了教里的任务去蜀中了,我瞅着有机可乘就跑出来啦~”   “咦,你是偷偷溜出来的?”花聆睁大了眼,“我一直想出谷呢,可是师兄说必须完成万花七试方可有资格,我努力了好久上个月才通过呢~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呀,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见着花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钦佩加好奇的神情,其实一出苗疆就直接租了驿站马车直往秦岭而来,在山里徘徊了好几个月偷偷跟着别的门派弟子才寻得万花谷入口也没怎么在外面游历的五毒教小姑娘有些小心虚,却强自挺直了脊背胡说八道起来——她说的都是从前缠着师兄从师兄那儿听来的。   “哇,阿墨你知道得好多呀,”花聆佩服道,随即又歪了歪头,好奇道,“不过阿墨你的官话说的真好,一点都听不出来你从苗疆来的呢。”   “因为我小时候并不是住在苗疆的,”曲墨抱着虫笛,小脸上原先得意洋洋的笑容淡了些,“只是后来村子出了事,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被坏人抓走,好不容易得救却又与同伴失散了,是师兄收留了我把我带到五仙教的,我们教主原先是七秀坊的七秀之一,自小长在江南,是她给我取了名字,还教我武功。”   花聆认真地听着曲墨的回忆,道,“难怪你的名字和我原先认识的五仙教弟子差别那么大呢~但是阿墨你说你跟同伴失散,所以这次来中原是为了找人么?”   “恩!”说道这里,曲墨的眼睛有些发亮,她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墨衣的小姑娘,非常郑重其事地盯着她,严肃问道,“阿聆,你是不是六年前来的万花谷?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情了?”   “哎?阿墨怎么知道的?”小姑娘愣了愣,看着曲墨渐渐越来越亮的眼睛跟逐渐溢满整张脸的欣喜,她张了张嘴,脸上渐渐露出了惊讶,“难道……”   “就是你!”来自五仙教的小姑娘拉住花聆的手,一副兴奋地要跳起来的样子,“师兄告诉我了,他说当初一起被救出来的时候,你因为神智受损被接来了万花谷,后来又拜入了万花门下的!他一直有帮我打听你的事情呢,所以我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叫花聆,还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儿啦!但是没关系,找到你了就好了!”   花聆呆呆地看着眼前又蹦又跳的小姑娘,还有些傻傻的,但是却不知为何也跟着傻笑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种暖烘烘的感觉,既熟悉又亲切,还酸酸的,连带着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我信阿墨。”花聆揉了揉鼻子,认真道。   五仙教的小姑娘闻言微微红了脸,却抬了抬小脑袋扬声道,“那是自然,我可不会对你说谎!”   “那,阿墨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呀,我都不记得啦。”花聆拉着曲墨继续坐下来,好奇地问道,“我们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呀,还有其他人呢?”   “阿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曲墨挽着花聆的手不肯放,然后认真说道,“我们以前住的村子,叫稻香村,我们俩都是孤儿呢,但是村子里的人对我们都很好的,还有许多一起的玩伴……”   ……   直到快日落了,五仙教的小姑娘才絮絮叨叨地说完以前的事情,花聆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所以阿墨你此次来中原就是为着来万花谷找我么?”花聆很是开心,可是想到阿墨这么记挂自己,自己却一点儿想不起儿时的事情,又有些不好意思。   曲墨点点头,晃着坠了银饰却赤.裸着的脚丫子,道,“我记着你从小就喜欢各种花儿,老爱跑山脚去摘,进山谷的路上听到其他人说万花谷花圣培育的月季花非常好看的,我就想如果拿着月季花种子给你当见面礼,你肯定很开心呢~可是进了谷才知道得要是互相爱慕的人才能从花圣那儿拿到种子,这才守在谷口好些时候。”   花聆噗嗤笑了出来,她转身给了阿墨一个大大的熊抱顺便蹭了蹭,道,“阿墨你真好~!”   曲墨又有些脸红,她抓抓脸颊抬头望天,半晌才想起来,“对啦阿聆,你方才跑来跑去是在寻什么人么?”   “哎?”被曲墨这么一说,花聆忽然想起了什么,刷地从石头上站起来,懊恼道,“对,我想去找大坏蛋呢,我有事儿想问他……”   一头雾水的曲墨正要问“大坏蛋又是何人”,花聆已经一脸黯然地又坐了下来。   “阿墨,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好不好?”   瞧着小姑娘沮丧又难过的神情,曲墨不由得皱了眉头,她用力点头,“恩,阿聆你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花聆咬咬唇,好像犹豫着要怎么说才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张了嘴,“阿墨,我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儿了,可是我一直记着我们被抓的时候的事儿……”   曲墨疑惑地看着她。   “我记得我们被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关了好久好久,我害怕得一直哭一直哭,后来都哭不出来了……然后有一天,那黑漆漆的房间被人撞开了——”   花聆慢慢讲述着自己被从红衣教救出来,然后在万花接受治疗一点点康复,曲墨开始还有些不明白花聆在说什么,但是听到小姑娘讲到了她八岁那年,身边出现了那个奇怪的“人”的时候,她睁圆了眼睛一脸惊讶与不敢置信。   花聆看到阿墨的神情,她有些郁郁地拽了拽身边的野草,嘟囔道,“阿墨你也觉得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师兄师姐都一直告诉我,说大坏蛋其实只是我的幻觉,因为当初把我从坏人那里救出来的人是藏剑山庄的弟子,所以我因为害怕,为了想要保护自己,所以不自觉地就以为一直有个藏剑山庄的弟子在我身边保护我……”   曲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花聆心情很沮丧,她也能够从她的讲述中感觉出,阿聆对那个“大坏蛋”很重视。   “那阿聆……你自己觉着呢?”   “我知道师兄师姐不会骗我的……而且大坏蛋也老是跟我说,他不是真的……”花聆咬唇,揪着草叶子的细细手指用力得发白。   “阿聆……”   “大坏蛋说,他姓叶名枫,枫叶的枫,他还会吹笛子,每次我做噩梦了,他都吹笛子给我听……我一直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直到今日……”   “今日?”   “方才那个藏剑弟子,”花聆眼睛有些发红,“他说他也叫叶枫,他说他十八岁,还会吹笛子……我原先只觉着他看起来眼熟,后来他说了名字,我才忽的发觉,他跟大坏蛋长得一模一样,我看不清大坏蛋的脸,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而且我还想起来……他、他就是当初救了我的那个人。”   曲墨听得有些糊涂,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混乱了,“阿聆你的意思是——”   “师兄师姐说得大概是真的,”花聆死死咬着唇,好像说着非常艰难的话,“因着小时候的印象,所以我就觉得那个救我的人一直都会保护我,他可能真的是我想象出来的——” ☆、第十四章      大坏蛋消失了。   花朝节结束好些天了,花聆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小姑娘已经找了他三天,几乎翻遍了整个万花,每一棵树,每一个洞穴,山崖峭壁,各种地方她都寻了个遍,但是就跟从前她非要他陪她玩捉迷藏那样,每一次他一躲起来,除非他自己现身,要不然她根本找不着他。   曲墨也陪着花聆找了三天。好几次,她都想劝说阿聆放弃别找了,可是一看见小姑娘隐忍着难过咬着唇泪汪汪的样子,她就说不出口了。   “小花聆~阿聆~小聆儿~”   身后传来这几天她们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少年清朗的声调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不厌其烦地叫着花聆的名字。曲墨不耐烦地转身瞪他。   这家伙,明明阿聆都不想理他呢,还这么老是跟在她们后头烦不烦呀!   “别这么叫我!”小姑娘转身,再一次咬牙强调,“还有,你不许再跟着我了!”   杏黄衣衫的少年挠挠头,一脸无奈地摊手道,“没办法呀,我不这么叫你你压根不理睬我。”   眼见着太阳又快下山了,整整一天依旧毫无收获,小姑娘心里憋得难过正一肚子没法儿宣泄的委屈,眼前的这个家伙却还是一副不知所谓地嬉笑神情,让小姑娘很有几分甩他一脸墨汁的冲动。   花聆讨厌他,非常讨厌。   小姑娘固执地认为,一定是他的出现,才害得大坏蛋不见了。而这些天,他还老是用着和大坏蛋一样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好几次都让花聆以为是大坏蛋回来了,每每回头,却依旧是这个家伙的脸。   大坏蛋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每回只要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小姑娘就死命地摇头,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许这么想。   但是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却又一遍一遍地反驳着她。这让花聆有时候都会有一种其实有两个自己的感觉。   这样的状态是非常不对劲的,不用师兄来告诉她,在医之一道上已颇有造诣的小姑娘自己也是知道的。   倘若大坏蛋真的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么因为见到了现实中的他,所以幻象消失……是非常合理的。   花聆有些泄气,但是又不甘心。哪怕其实她已经认同了这个观点,但是她还是不想相信。   “喂,阿聆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来了你听不懂官话嘛?”   五仙教小姑娘插着腰拦在少年面前,身旁一青一白两条灵蛇吐着信子盯着他,一副随时就会攻击的姿态威慑着。   藏剑少年看了看面前个子小小却气势十足的小姑娘,又看了看一旁极具灵性的两条蛇,他撇撇嘴道,“好罢,我不跟了,只是裴先生让我给小聆……”   见着墨衣小姑娘又瞪圆了眼睛,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不甘不愿地改口道,“裴先生让我给阿聆说一声,明日该出谷了。”   花聆怔了怔,随即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吭声了。   原本上个月师兄就已经答应让她出谷去了,但她为着花朝节凑热闹又改了主意多留了些日子,却没想就是这几日的时间,害得大坏蛋消失……   倘若她明日出谷去了,是不是她以后真的再也见不着他了?   小姑娘又想哭了。   ***   叶枫是叶家分支,在藏剑山庄长大,自小聪明根骨极佳,于剑道颇有天赋,很得几位庄主看重,十二岁那年就早早地得到师傅应允出外历练,在江湖上跑来跑去的折腾几年也没磨圆他张扬的性子。   这一回来万花谷,他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在长安听得几个江湖人在议论万花的花朝节,也不知怎的忽然记起了六年前他第一次踏入江湖时候救的那个小家伙,便心生好奇想来看看她现在如何了。   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几番波折。他从花聆的师兄那儿晓得了这些年小姑娘反反复复的病情,也得知了小姑娘想象出来的关于自己的幻觉。这些都让一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少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从这些日子里小姑娘的表现来看,他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其实他也挺委屈的,明明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而且好歹还是小家伙的救命恩人,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受到小家伙的敌视。一旁还有另一个虎视眈眈的苗疆小姑娘,一个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一个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十足一副他欺负了人家小姑娘的样子。   他堂堂藏剑山庄弟子,历来有“君子如风,藏剑西湖”的美誉,这回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恶人被这么仇视了几天,连带着万花谷里小姑娘的师兄师姐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耐着性子想安慰小家伙几句,却被冷眼相待,忍了几天,他少爷的脾气终于上来了,他不管了!   果然不管年龄大小,姑娘家就是事儿多!   决定明日一早就动身离开万花谷干脆眼不见为净,少年在万花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房舍中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无论怎么折腾都睡不着,最后无奈地揉着一头鸡窝似得乱头发决定出去散散步。   夜里的万花谷十分安静,路上隔一会儿便能遇上几个巡逻的万花弟子,因为这几天闹的事情,许多万花弟子都已经眼熟他了,对他倒是没什么警惕,只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少年夜间睡不着出来走走,还好心地给他指了晴昼海的方向,建议他可以去欣赏下晚上的花海奇景。   他从前就听说过晴昼海在夜间也是另有风.情,既难得来一趟万花谷,也该去看看,遂朝着花海的方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春日的花海,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在夜间虽看不到那姹紫嫣红,但是飘在空气当中沁人心脾的幽幽花香却也足够令人陶醉,且远远望去,荧光闪烁的大片花田,在夜色背景下映着清澈潭水,竟灿烂得仿若天上银河。   少年被这奇景给狠狠震撼住了,呆了好半响。   而这时,隐隐绰绰的虫鸣声中,他忽然听到了几声奇怪的响声,他愣了愣。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不连贯,多听一会儿有些像是不成调的曲子,耳熟得很,音色却也是别别扭扭的古怪。少年不自觉地抬了抬眉,抱着手臂朝着传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那是远离了晴昼海的一处高地,夜里看不分明,但是能看得出那是一棵十分巨大的古树。树下,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也是发现有人来了,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望过来,即使在黑漆漆的夜里,他都能看到那双眼睛盯着他亮的惊人。   “花聆?”   少年眯了眯眼睛。   听到他的话,小姑娘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小小的人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花聆没有理会他,又低头吹起了手中的叶子。   看出小姑娘还是那般冷淡的反应,少年暗暗地撇嘴,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发现那曲调声停了,然后是压得极低的小小抽噎声传了过来。   少年挠挠头,又回头看了眼那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影,不耐烦地望了望天,转了身。   ……   花聆其实不想哭的,她忍了好些天了,即使红着眼睛但是硬是忍住了没掉眼泪。她连续做了好多天噩梦了,每每从梦中惊醒,她都想哭。从前这个时候,大坏蛋都会吹笛子给她听的,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出谷去,大坏蛋以前说过,爱哭没什么的,只要哭完了继续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足够了,就像他一直惦记的那个姑娘那样。   所以当发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家伙,并不是大坏蛋的时候,花聆终是没有再忍,任由眼泪掉个不停。   她跟自己说,等她哭完了,明天就要振作起来,她从前一直梦想着以后有一天能出谷游历,能用自己的医术给百姓减少疫病痛苦,能够同师兄师姐们一样悬壶济世。   就算大坏蛋不在了,她也要好好地生活,努力地长大。   小姑娘一边抽噎着一边反复跟自己说着,等哭完了,她还得跟眼前的人认认真真地道歉。   花聆不是那般蛮不讲理又任性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这些天做得事情是很不对的。   小姑娘忽然听到了一阵非常耳熟的曲调声,她猛地停住了哭泣,惊讶地抬头去看,被眼泪洗刷的盈盈大眼睛亮得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少年不知何时已在她另一边的树下坐着,姿态就跟她记忆当中那个人一样,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半屈,懒懒散散的。   他一手拿着片叶子凑在唇边,另一只手半掩着,微阖着双眼,悠扬而熟悉的音律就这么飘散了开来。   花聆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听着,忘记了继续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坏蛋没那么容易消失,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若只是想象,花聆又如何能够想象出跟真实的叶枫一样会吹笛子吹叶子的人来,只是幻觉的话,前几次大坏蛋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然而总觉得写得超级压抑平淡,流水账似得没啥激情_(:з」∠)_,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各种□□迭起的剧情,人物塑造地也单薄了些 ☆、第十五章   清早的阳光透过木窗缝隙投射进来的时候,花聆正好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身,一边揉眼睛一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置。   眼睛还是酸酸胀胀的,因为昨晚她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后来——她好像在那熟悉的曲调声中睡着了。   是那个人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屋子的么?   花聆爬下床,还有些呆呆的,正顶着一头杂草般的乱头发发着愣,小木屋的门已经刷地一下子被推开了。   “阿聆阿聆该起床啦我们要出发啦!!”   叮叮咚咚清脆的银饰撞击声随着小女孩轻快地步伐撞进了门里,阿墨见着还在发愣的花聆,二话不说上前拽起小姑娘就催促道,“阿聆你终于醒啦,快些去洗漱梳妆了,昨日不是都说好今天一早就出发嘛!”   花聆迟钝地眨了眨眼,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了,疑惑地问道,“阿墨……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曲墨莫名地看了看她,反问,“你昨晚出去了?”   花聆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几日阿墨晚上都跟花聆一起睡的,昨日花聆被噩梦吓醒又难过地睡不着,怕吵到她就一个人悄悄地出去了——看起来阿墨对于花聆晚上出去又被人送回来的事儿完全不知晓。   “我睡糊涂啦,把晚上做的梦给搞混了。”花聆抓抓头发视线四处乱飘,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五毒小姑娘不疑有他,连声催促。花聆这才慢吞吞地收拾起来。   这是花聆第一次出远门,早在几个月前几位师姐就帮着小姑娘整理起了行装,要带什么东西,外出又有什么要注意的都细细地一遍遍嘱咐,花聆刚开始还听得认真觉着新鲜,后来就耐不住性子每每都溜得飞快。   那时候小姑娘毫不在意地在心里嘀咕,反正有大坏蛋在嘛,她若是遇上什么困难,他肯定能帮她解决的。   花聆想起来,大坏蛋老是跟她说,别太依赖他,可是她从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依旧仗着他在近旁就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   这两年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消失一会儿,但是小姑娘总归每天还是能见着他回来的。只是这一次……   ***   花聆收拾好东西,让阿墨先在谷口等会儿,她自己向几位师兄师姐师傅还有谷主,阿目等人一一道别。   这一回小姑娘好歹耐住了性子,认真地听了大半天的唠叨,从前她总想着出门,可现在真要离开了竟又有些不舍得了,连带着阿目死板地跟裴师兄一样的脸都觉得分外可亲。   “阿目,我出谷去了,就没人陪你玩儿了,你会不会无聊呀?”   “少个人闹腾,清净。”   “阿目,以后你就不能偷懒,要自己亲自给病人送药啦。”   “每一回都是你闹着要帮忙的,我何曾偷懒过?”   “阿目,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再陪我切磋,你不可以再故意让我了,我肯定比你厉害的。”   “……”   “阿目……”   “你今日还出不出谷了?”   “真过分,我舍不得你嘛,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下次再见面的时候,阿目肯定长得比我高了,万一不记得我了怎么办呀?”   “……”   在小少年不耐烦地瞪视下,花聆撇撇嘴不甘不愿地走下了三星望月,最后去向花圣宇晴道别。   “阿聆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当心,不可再像在师门这般淘气了。”年龄也不大的少女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叮嘱道。   “阿聆知道。”花聆揉了揉额头,嘟嘴道,“这话我都听了第五遍啦~”   “你这丫头呀~”宇晴一边摇头一边笑,然后低头从腰侧取了一个香囊递给花聆。   花聆疑惑地接过来,茫然地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长的花圣,迟疑着打开了那个还带着花香的锦囊。   “这个是!!”看到那两粒乖乖躺在香囊里的种子,小姑娘惊喜地差点跳了起来,她小心地把香囊藏进口袋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宇晴,满脸藏不住的雀跃。   看到小姑娘兴奋的样子,宇晴笑着摇摇头,道,“我呀早知道你这丫头想要月季种子很久了,花朝节前就开始惦记着了吧?”   花聆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然后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花圣姐姐不是说……”   “须得是两情相悦的有缘人一同前来我才会赠与月季花种子,”宇晴点点头,然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笑得有些古怪,“今日一大早有位藏剑山庄的少侠来这儿向我求取花种,说是想要送给一个名叫花聆的万花小姑娘。”   花聆呆了呆。   “本来花朝节已经过了,况且他只身一人我不想破例,”宇晴伸手摸摸正发着怔的小姑娘,好笑道,“但是听到他说是要送给阿聆的,且最近我也听说了当年救出阿聆的那位藏剑少侠来了万花谷,我就想着,你们俩也确实是有缘,便同意了。”   “花圣姐姐,”花聆咬了咬唇,纠结道,“那、那个人,他在哪儿呀?”   “我本是将种子给他的,但是他说让我直接交给你,他从我这儿离开以后便出谷了。”   花聆低下头,摸了摸装着香囊的口袋。   ……她还没向他道歉呢,怎么就走了呢?   花聆心中有那么一丢丢的失落,但是想着阿墨在谷口等了好久该不耐烦来了,这才依依不舍三步一个回头地朝着谷口走去。   “……”从凌云梯出来到云景台,刚跟负责接引的李东流师兄道了别小姑娘刚转身要去找阿墨的时候,视线里突兀闯进了一个人,那人梳着高高的马尾,背光而立,面容看不清楚,却一身杏黄衣衫身负两把剑,身姿挺拔却带着几分小姑娘熟悉的懒散。   ——大坏蛋?   花聆张了张嘴,再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又认错了。   虽然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上的衣着也有些相似,但是看得认真些却还是能分出些不同来。大坏蛋的衣袍虽也是藏剑山庄特有的杏黄.色,边边角角更是绣着细致的花纹,但是前摆是白色的,整体更加端正严谨,而眼前这个人襟口大开,内衬更加偏向暗色,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风.流洒脱。   ——这也难怪的嘛,大坏蛋三年前就说他已年过三十了,而面前的少侠才不过十八……   “你……”看着正抱臂不耐烦盯着自己的少年,花聆迟疑道,“莫非在等我?”   少年叶枫撇撇嘴,走近了过来语带抱怨,“你这丫头真是磨蹭,本少爷在这儿足足等了你一个上午!”   花聆愣愣地抬头看他,疑惑道,“可是你为何要等我?”   少年挑挑眉毛,“应承了你师兄要照看你,况且本少爷要回江南,你不是也要往扬州去么,正好顺路。”   小姑娘呆呆地“哦”了一声,面上还是带着些古怪。   半晌,她才想起来,低头诺诺道,“那个,对不起……前几日——花聆太过任性胡闹了。”   少年隐晦地勾了勾嘴角却没出声。   花聆低着头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是没听到回应,她心下有些惴惴,不安道,“还有,谢谢你当年救了我,还有还有,那个月季花种子,花圣姐姐给我了,谢谢你,还……”   看着面前身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低着头小小声地念叨着,少年有些好笑,他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小姑娘没完没了的“还有”,望天道,“你再这么说下去,天就该黑了,还走不走了?”   花聆一愣,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道,“走吧……啊不对,阿墨呢?”   “你可终于记起你那位苗疆小姑娘啦?”少年一边嗤笑一边转身走,“我让她先去外头的马车上等着了。”   “马车?”花聆意外,颠颠地抱着小包袱跟在少年身后,“我们坐马车走么?”   “莫非你想要用你那双小短腿走到扬州去?”   “……”   鼓了鼓脸颊,原先还有些感激的心情瞬间变得郁闷了,小姑娘盯着走在前面的少年身后那晃来晃去的大马尾,心中很有想跑过去拽一把的冲动。   ***   叶枫原本并没有打算要回江南的,说是应承了花聆的师兄,其实也不过是某日某个万花弟子随口的一句客套话,说是倘若日后在外.遇上小师妹,希望叶公子能照拂一二罢了。   事实上是经过昨晚的事情,叶少爷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所以决定跟在小家伙身边,看看以后是不是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且刚刚小家伙那一番真切道歉跟感谢,也让他稍稍觉着这丫头也没自己原先认知中那么蛮横无礼了。   “小花聆,”坐在前头一边赶马车,叶枫一边好奇地回头对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道,“你那个‘大坏蛋’当真长得跟我一样么?”   原本正跟阿墨讨论着离经心法与补天心法的一些共通处,花聆猛一听到这个,愣了愣,迟疑道,“你知道‘大坏蛋’的事儿?”   叶枫勾了勾唇,“你师兄告诉我的。”   又是师兄……哪个师兄呀那么多话?   花聆在心里埋怨,却老实地点头道,“恩……一样的。”   叶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有意思,长得跟他一样,名字也跟他一样,也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会吹笛会吹叶子,尤其是会吹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曲子……   说是这丫头根据自己为原型幻想出来的人倒是颇为合理,只不过……在他来到万花之前,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当年救她的人的名字,那么久以前匆匆的一面,更加不可能知晓他那么多事情,一个八岁的小家伙,是怎么想象出这样具体的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近几日事情有些多,存稿又耗完了所以更新慢了些,还请谅解 另文中提到的,叶枫·少年版 叶枫·中青年版 恩,就是破军二少与秦风二少的区别,望天 ☆、第十六章   长安近郊天都镇外   “阿聆阿聆,你瞧这些够不够!”   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苗疆小姑娘抱着一篓草药,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玉蟾,也随着小姑娘的声音“呱呱”了两声。玉蟾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竹篓,用粗麻绳固定着,篓子里同样放满了刚采的各种药草。   被叫到名字的墨衣小姑娘正坐在床边替人诊脉,听到了声音却不动声色,全不似平日里那般跳脱,安分地好似变了个人。   “阿婆,您稍等会儿,我去取药,您的病不打紧的。”小姑娘轻声安抚完病人,这才转而看向一直等在一旁的曲墨,想了想道,“阿墨,你替我去摘些芍药过来。”   “芍药?”阿墨抓抓脑袋,身上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就是之前路上你提到的那些花么?”   “对!”瞅着阿墨迷糊的神情,花聆咧嘴笑了笑,随即好像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又缓下表情肃了面容做出认真可靠的样子来,“芍药根可入药,治腹中虚痛,且性平和无毒性又常见。”   阿墨点点头“哦”了,丢下一句“阿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随即招呼上玉蟾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看着阿墨的背影,花聆不由得又弯了弯嘴角。   “小姑娘。”   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花聆连忙转身快步过去,俯下身温声问道,“阿婆,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适么?”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抓了花聆的手,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湿润,她一脸焦急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老婆子没事儿,方才服了姑娘的药已经不痛了。只是老婆子家中还有个年幼的孙儿在等着,我……明日再来找姑娘治病可好?”   连忙伸手阻止老妇人心急想下床的举动,花聆一边扶着她,一边急道,“阿婆您别急呀,方才那药是救急镇痛的,不能治好您的病,您家住哪儿,我、我让人把您孙子带来这儿好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过头,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直袖手旁观倚在架子边的黄衣少年。   少年抬了抬眉毛,没做声。   “当真?”老妇人喜道。   花聆一边安抚她,一边望着少年目露恳求。   少年这才放下一直环着的手,一边作势伸展肩膀一边懒洋洋地朝外头缓步走去。   “阿婆,您家住哪儿呀,那位大侠会去接您孙子过来的。”花聆松了口气,连忙问道。   老妇人急急报上住址,这才安心躺了下来。   花聆见着叶枫已经走远了,背过身来鼓了鼓脸颊有些忿忿。   这个人——初识的时候还端着些架子有些君子风度来着,结果这些日子他们三人在长安郊外停留,随着相处时间长了,他那奇怪的脾气就开始露出端倪了。   每每都喜欢找机会捉弄花聆,有时候明明是要帮忙,嘴上却偏偏还是喜欢说些让人气恼的话。花聆知道他为人颇为仗义,但是也不知道为何,就老是喜欢跟她作对。   就像刚刚那样,非得要花聆“求”他了,他才肯动。   ***   “叶、叶哥哥,”这称呼小姑娘足足琢磨了半个时辰,但是喊出口的时候还是差点咬到了舌.头。   叶枫正在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但是他好歹硬是忍了下来,只不过一阵咳嗽。   “何事?”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少年抹了抹嘴.巴,狐疑地望了过来。   “那个,”看到他刚刚的样子,小姑娘心里偷着乐,不过见他望向自己,连忙正了脸色收了笑一脸诚恳道,“我们接下去,往枫华谷走好不好?”   “阿聆要去枫华谷?”正咬着鸡腿一嘴油光的苗疆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好奇道,“你先前不是说要去扬州么?”   “恩。”花聆点点头,“这几日给人治病的时候,听到有人提起三年前这里发生的那场瘟疫,多亏了谷师姐他们,瘟疫才得到了控制,大家都好生感激他们呢。不过……”   “不过如何?”叶枫放下茶杯。   “他们还提到了,当年跟谷师姐他们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穿着红衣的神秘女子,”花聆蹙起眉头,看了看叶枫跟曲墨,迟疑道,“镇上的人回忆说,那些红衣女子十分心善,她们搭建粥棚救济穷苦的百姓,还给生病的人送药,许多百姓都称她们是仙女呢,许多穷人家的女孩子后来都加入了她们……”   “仙女?”叶枫抱着手臂哼哼了一声。   “是不是仙女我是不知道,”花聆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糕点继续说道,“但是谷师姐跟她们似乎不和,而且,那些加入了的女子随着她们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谷师姐那样好的性子——那些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小姑娘很是妥定地点头。   “红衣女子,枫华谷,”一边听着一边啃完了鸡腿,曲墨抹了抹嘴.巴,疑惑道,“阿聆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她们就是从前抓了我们的那些坏人?”   “恩,”花聆咬咬唇,点头道,“我觉着是。”   一旁的叶枫忽然轻笑了一声,引得两个小姑娘齐齐转头看他。   “就算是,你们俩个小丫头过去有什么用?”少年倚着椅背翘着腿,抬眉讽刺道,“难不成想靠你们俩个人去端了她们的窝?”   “你这愚蠢的中原人,少瞧不起人!”曲墨拍案而起,食指指着少年怒道,“你要尝尝我五仙教的蛊术么!”   “哎哎阿墨你冷静点,”花聆连忙拽住要吹虫笛叫出灵蛇的苗疆小姑娘,“就算加上叶、叶哥哥,我们三个也是没用的啦我当然知道,当初好几个大门派联手都没能彻底灭了她们。”   “不过据说谷师姐前不久往枫华谷去了,所以我也想去瞧瞧,”花聆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我从小就受红衣教那惑人心智的药物影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种药的作用了……我、我想去——”   “阿聆,”曲墨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猛一拍桌子跳起来道,“阿聆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阿墨——”花聆感动地泪汪汪看着阿墨。   然后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向一边正抽着嘴角的少年。   叶枫望了望屋顶,无奈道,“咱们往扬州走本来就要经过枫华谷。”   “……”那她还在这儿解释了半天。   花聆怒,然而还没等她表现怒意,桌子已经被阿墨给掀了。   ——还好她已经吃饱了   ***   在长安郊外逗留了大半个月,为不少百姓诊治施药,临走之际,花聆几人也收获了满满的感谢,小姑娘非常开心,忍了忍,没忍住,终于在马车缓缓驶离了天都镇以后,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直笑得见眉不见眼。   “阿聆,那家伙说咱们去枫华谷还要好几天的路程,你要不要在车上先睡会儿呀?”抱着一袋子先前百姓送来的自制蜜饯零嘴儿正吃得有滋有味的曲墨含糊不清道。   “没事儿我精神着呢!”花聆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医术来,“前些天忙着看诊,师父交代下来的功课都没完成呢~”   “是呀我看你忙得都脚不沾地的,每天处理那些草药都要花费好多时间,”撑着鼓鼓的腮帮子,曲墨疑惑道,“万花的医术不是以离经易道九针而闻名么,号称能治百病解百毒,你为何不直接用九针来诊治却费那么大功夫地用药呀?”   花聆想了想,认真答道,“因为这回的病人都是些寻常的百姓,没什么功夫底子也没内力,万花九针却是以离经心法下的内力辅助加以施救,一时救急可以,倘若是要彻底根治,普通人怕是会承不住的。”   “是这样的么?”曲墨睁大了眼惊讶,“原来如此。”   “恩,”花聆点头,“万花《医经》里说,治人之法,可分轻重缓急,轻者以药治之,重者以气治之,缓者以物治之,急者可以《武经》所载,重手点穴,金针度人。”   曲墨听得稀里糊涂,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复杂的样子,还好我单休毒经不用学补天诀,要不然肯定得被这些东西给绕晕。”   “我一直很好奇五仙教的补天诀呢,”花聆把医书往旁边一放,蹭到曲墨身旁追问道,“阿墨你再仔细跟我讲讲补天诀好不好,苗疆的蛊术真的好有趣!”   “五仙教的补天诀是通过对人施蛊来治疗的,我没怎么学,但是师兄救人的时候我有见过,”见花聆十分感兴趣,曲墨连忙咽下嘴里的糕点,喝了口茶漱漱口接着道,“我们五仙教的五种圣兽当中有一个就是碧蝶,碧蝶的鳞粉能够治愈伤口。”   “圣兽”花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就跟小青小白一样?”   “恩恩对呢~”说着阿墨比了比自己手上的虫笛,“用虫笛来召唤出圣兽,帮忙打架或者救人。”   “好神奇!”   “对呀,苗疆有很多很神奇的蛊呢,各种各样的都有!”曲墨一脸得意,“像是给情.人下的桃花蛊,要是对方负心了就会死哦~还有凤凰蛊是五仙教的秘术,能够让重伤的人立刻恢复生命力……还有生死蛊,最神秘的是五仙教的秘宝,忘情蛊——”   “桃花蛊,凤凰蛊,生死蛊,忘情蛊……?”花聆重复着这些蛊术的名字,歪了歪脑袋,“感觉光是听名字就好厉害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花聆不确定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超级忙ORZ,下周复活节准备跑去罗马玩儿,暂停更新几天 --------- 改bug ☆、第十七章   “阿聆阿聆你看!!这叶子真的好红啊!”   一马当先蹦跶在最前面的苗疆小姑娘一来到枫华谷就开始嚷嚷着要下车,花聆便陪着她一同弃了马车改步行,不过就算是走路,阿墨也是安分不下来,一路蹦蹦跳跳,身上的银饰也是跟着她的蹦跶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嗯,确实好红呢——”   花聆从阿墨手上拿过那片叶子,拈着叶梗细看,黑黝黝的眸子却有些恍惚。   ——“我姓叶,单名一个枫,枫叶的枫。”   ——“以后再看到枫叶,不要怕了。”   ……模模糊糊地好像还能听到那个人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她如今见着这颜色的叶子,第一个想到的再不是幼时那可怖的梦魇了,她已经不怕了   正怔怔出神,眼前忽的掠过一阵杏黄色的影子,接着手中一空,花聆呆呆地仰头,就见着叶枫正笑嘻嘻地转着那片叶子端详。   “喂你这家伙好不要脸!这是我给阿聆的!!”   见着叶枫的举动,阿墨怒,挥舞着虫笛打了个蝎心过去,毒性气劲浓厚得都能看到紫色的雾气,接触到的杂草瞬间枯死了一片。   叶枫挑挑眉毛,轻松避了过去,闪身跃到了花聆背后,然后随手将手上的叶子往身后一丢,拍拍手道,“这一路过来吃穿住行全数靠的本少爷,别的不论,昨日晚膳上你啃的那两对肘子,难不成还比不过这满地都是的烂叶子?”   “你!”   阿墨语塞,一张小脸却依旧忿忿。   “好啦阿墨,没事的啦别生气。”   花聆瞪了一眼叶枫,随后走到阿墨身旁安抚道。   叶枫却全不在意花聆的瞪视,依旧嬉笑道,“说起这枫华谷,你们俩小丫头可知晓,枫华谷的枫叶为何如此之红?”   “它不是本来就这颜色么?”   阿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非也非也。”   “……叶大哥莫非也相信,这枫叶是被血所染的传闻么?”   花聆微微皱了眉。   枫华谷此地以其艳红似血的枫叶而出名,相传此处的枫叶会如此颜色是因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争,丐帮、唐门与明教在那场枫华谷之战中,弟子死伤不计其数,血流成河,尤其是丐帮与唐门经此一战更是受到重创元气大伤,纷纷扬扬的枫叶便是在那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这些江湖传闻都是花聆从工圣师傅的授课中知晓的,虽未亲眼目睹那场乱斗,但是花聆总觉得,那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画面自己并不陌生,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样的场景,鼻端似乎还能闻到让人作呕的血腥腐烂味道,直让人难受。   花聆讨厌争斗,非常非常讨厌,作为一名医者,她更是非常的反感那些挑起争端,带来死亡的人。   连带着,眼前这如红霞漫天让人惊叹的枫林奇景,她也全然没有欣赏的兴趣。这枫华谷,不论是在江湖传闻里,还是在她所剩不多的幼时记忆中,都似乎与那死亡脱不开干系。   似乎是瞧出花聆对这传闻的隐隐反感,叶枫扬了扬眉毛,正要开口,忽然头顶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响动。   “哦?是本少爷的师门传信。”   叶枫一个纵身捉住了那只肥嘟嘟的鸽子,一边摸着它的羽毛安抚一边利落地取下了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   花聆就看到,原本一脸嬉笑的少年渐渐正了脸色,微微蹙起了眉毛,原本看上去总是有些轻浮不正经的家伙,认真起来似乎还是有那么些可靠的。   花聆正如此想着,就见叶枫收起了纸条,将鸽子重新放飞,然后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对着花聆两人道,“顺着这条道往前直走,过一座石桥之后有个叫平顶村的小村子,我师门有事需要离开几日,你们俩就在那儿等我。”   “藏剑山庄?”花聆一愣,立即道,“我和阿墨也可以一同前去帮忙。”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表情,叶枫勾了勾嘴角,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本少爷是去暗中调查一件事儿,你们俩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家伙跟去只会碍手碍脚露了行踪,还是乖乖等着我回来的好。”   “调查……红衣教么?”   花聆及时伸手拽住了又呲牙咧嘴要扑过去的苗疆小姑娘,然后问道。   看出花聆对红衣教始终非常在意,叶枫顿了顿,还是苦笑地摇头道,“非也,本少爷此行是为寻找大小姐的行踪。”   “大小姐?”花聆微微侧了侧头,恍然道,“啊,是藏剑山庄的六庄主?我记得师傅曾经提起过的,叶大小姐的病……”   话说了一半便停了,小姑娘意识到不该说出来,连忙住了嘴急道,“对、对不起,我失言了……”   叶枫一脸哭笑不得,“这有何需要避忌的?大小姐的身子……当年若不是各位庄主请来了药王还有其他两位神医,大小姐如何能平安活到现在?只是两年前除夕夜大小姐离家出走失去音讯,山庄弟子两年来一直在寻找其行踪,此次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枫华谷有人曾见过一女子与大小姐极为相像,便急令弟子前去寻找。”   “原来如此……”   花聆点点头,“那花聆明白了,我会和阿墨一同在平顶村等你的。”   “这样才是听话的好孩子!”   叶枫满意地点点头。   见着少年身形微动显然是准备提气运起轻功,花聆忽然出声道,“等——等等。”   “何事?”   叶枫一挑眉毛,问道。   “叶大哥此去……小心,这些——”   花聆从身上翻出了几个瓶子递了过去,“止血散,长生散和强身散……都是常见的你该知道用法的——我、我现下身上只带了这些,不过最好还是别用上~”   说着,花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起来。   叶枫接过那几个秀气的小瓷瓶,收进怀里,又看了眼小姑娘,轻笑了一声便纵身而去,身形灵巧迅捷,宛若金光流转。   ***   “阿墨你瞧,前面好像就到平顶村了!”   花聆远远就瞧见了那座石桥,石桥后不远处有个木头搭成的简单的大门,门后能见着几间小草屋,有五六个男孩子正围在石桥边,嬉笑声隐约传过来,让这一路上就没怎么见着人的两个小姑娘都是精神一振。   “阿聆阿聆我们快些走!走了这么久我都好饿了!”   曲墨兴冲冲地说着,脚下生风,花聆只听得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就见着曲墨已经冲出老远。   花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赶紧加快了脚步。   她原本一直以为在万花谷里自己已经是很能闹腾的了,几位师傅还有师兄师姐们都经常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摇头又拿她没办法,然而如今在阿墨这儿,她算是体会到了当初师傅师兄他们的心情了。   不过细细回想下自出谷以来的这些时日,她倒是真的挺安分的……   最开始是在长安天都镇上给人看诊,即使有着万花弟子的名头在,并且她自信自己的医术便是于万花杏林一脉中也算是不错的,但毕竟她的年纪太小,作为一个大夫,实在看上去没有什么可信度,所以尽可能地表现地稳重可靠些,不随便嬉笑玩闹,如此方能让病人稍稍宽心些。   而后么……   就是这一路上,叶枫叶大少爷总爱没事儿就逗弄她们,惹得阿墨经常跳脚,她都只顾得上拉住安抚阿墨了。   说到底,她为何没有再瞎闹腾,其实不过是因为没有再如万花谷里的大家那般纵容她的人罢了。   花聆忽然有些想家了,她的家,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生活着的地方——万花谷。   想到这儿,花聆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双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拍了几下,以此来打消自己此刻多余的念想。   ——此行出谷,为的便是磨砺自己,倘若一辈子待在万花谷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之中,她所习医术又有何用处?   如今她尚且年幼,看诊尚需报上师门才能让人祛疑信服,但是花聆自信假以时日,不再需要“万花谷杏林门下弟子”这一名号,仅凭借自己所学,她也能让来看诊的病人不再心存疑虑。   这并非是花聆求名逐利,只是先前经历过有病人不信小娃娃能看病宁愿自己病情恶化都不肯让花聆诊治差点一命呜呼的,阿墨气不过花聆被人质疑,当时就叫来了小青小白,让他选是让阿聆治病还是让灵蛇咬上几口直接去见阎王。   花聆虽感激阿墨的维护,但如此强行诊治实在不妥当,倘若病人一时气急病发后果更加难以预料,只是……她对此也实在无奈,兼且有一些的委屈。 ☆、第十八章   花聆远远的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闹声,回神看过去,正好瞧见几个小男孩儿被小青小白吓哭逃走的一幕,她疑惑了下快步跑了上去。   “喂,你别怕,小青小白不会咬你的。”   阿墨抱着虫笛,正对着还坐在地上的一个小男孩儿说着。她脸上怒意未消,但是语气却已经算是很平和了。   小男孩儿看起来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十分瘦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沾了不少的泥巴颇为狼狈,但是容貌却极为清秀。听到阿墨这么说,他又小心地看了看还在吞吐着鲜红信子的两条灵蛇,战战兢兢地抖着手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聆看着那小男孩低着头站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沉可怖,但是一眨眼,他抬起了头,脸上还是那有些惶恐的样子。   “阿墨,发生什么事儿了呀?”   花聆走近了一看,歪头想了想,便猜到了几分,“是有人欺负他么?”   “哼,那群鱼唇的中原小鬼头,胆子那么小还敢欺负人,嘴巴还那么坏,”   阿墨似乎还在生气,“没有爹没有娘又怎么了?我也没有啊,他们倒是有爹娘那又如何,我照样能揍得他们爹娘都认不出来!”   花聆明白了,无奈地笑了笑,走到那小男孩身旁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也是住在这儿的么?”   小男孩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曲墨,面上有些恐惧看起来还是很害怕这个一言不合就喊来毒蛇的苗疆小姑娘,倒是花聆一脸亲和的笑容让他放松了些,他点点头,小声道,“我,我叫焦天恩,和我奶奶住在这儿。”   花聆点了点头,从挂在腰侧的布袋子里取了一小盒药膏出来递给他道,“我叫花聆,她是曲墨,我们路过这儿,想在村子里停留几日等人。”   见着小男孩一脸犹豫并不接过那药膏,花聆干脆直接塞进了他手里,弯起了眼睛笑道,“我是万花弟子,这药膏可以活血化瘀的,并不贵重,你拿回去以后先去洗洗脸,把伤口清理干净了再上药,每日两次,过几日就好啦,一点疤都不会留哦~”   “万、万花?”   小男孩攥着那盒膏药,一脸愣愣的。   “咦,你也知道万花谷么?”   花聆显得很高兴。   “嗯、嗯……”   焦天恩呐呐地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兔子说她的师傅就在万花谷……每个月都会带药方给她。”   “兔子?”   花聆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   之后没多久,花聆和曲墨便在焦天恩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名为“兔子”的小女孩儿,兔子和焦天恩差不多的年纪,养着一只名为“嘟嘟”的小兔子,她的性格天真善良,医术也不错,经常给村里人治病,村子里老老小小都十分喜爱她,小孩子们也都乐意跟她玩,即便是性格有些阴沉古怪一直被孩子们孤立的焦天恩,也和她是好朋友。   “如此说来,兔子还是我的师妹呀!”   听说了兔子的师傅原来就是药王孙思邈,花聆很是开心道,“阿墨你瞧,这样一来杏林一脉的弟子里我就不是最小的啦!我也是有师妹的呢!回去之后告诉阿目,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兔子显得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地,她有些羡慕地望了望花聆身上万花门派的服饰,低头小声道,“……我、我也是刚知道原来师傅就是药圣,师傅每月给我送药方学习,并没有收我入门……”   “那一定是因为师傅顾虑到兔子你的父母尚在,并不想将你带离家人身边的关系吧~我们万花谷收弟子均是需要经过入门考核有一技之长者方可,要不就是被遗弃且天资极为聪颖的孤儿……”   花聆耐心解释道,“兔子倘若想入万花,假以时日,只要经过你母亲的允许,以你的医术一定可以的~”   “真的么?”   小女孩儿睁大了眼睛,一脸欢喜。   “嗯嗯!”   花聆摸摸小女孩儿的脑袋用力点头。   ……   花聆自此便同曲墨暂时在兔子家里住了下来,兔子的母亲行商极为忙碌,常常不在家,兔子自小就很会料理家务十分懂事,空闲地时候她也会去山上采采药草调配一些简单的膏药,类似于一些治疗缓解毒虫叮咬,风寒发热,腹泻或是腰腿伤痛的药。   花聆十分慷慨地送了兔子几本医书,还教她认了好些草药,兔子也学得相当认真,期间花聆还陪着兔子去给焦天恩的奶奶看病,嗯,花聆得说,焦奶奶的鸡蛋羹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羹了!   曲墨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没耐心陪花聆教导兔子,就领了花聆的请求去找些药草来辅助教学,顺便到处溜达溜达。不过花聆也叮嘱了她不能跑太远,枫华谷并不很是安全,兔子就曾经提到过前些日子里枫华谷又来一批衣着奇怪的人,村子里有几个外出去山里砍柴或者做生意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一日,花聆正同兔子一起蹲在屋外围着小炉子煎药,小药壶发出咕嘟咕嘟地响声不停冒着热气,药是给焦奶奶的,药材还是阿墨带着小天恩去找来的。   “好奇怪呀,今天阿墨怎的这么晚还没回来,”   花聆又一次朝着村口望去,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可那串耳熟的银铃声迟迟还没听到,想到阿墨那性子,花聆心里有些不安和担忧。   “阿墨姐姐可厉害啦,一定没事儿的。”   兔子也望向村口,圆圆的脸蛋上同样的担心,但是她还是努力地组织着句子想要安慰花聆,“师姐别担心,阿墨姐姐的小青小白可威风啦,天恩说上回在山上遇着大老虎,都被小青小白给吓跑了呢!”   花聆点点头,却还是放不下心。她担心的并不是那些老虎蜘蛛,这些东西压根威胁不到自小在苗疆长大的阿墨,她担心的是,阿墨会不会又遇到了那些红衣教的人,万一……   “兔子你先看着炉子,我去外面找找。”   花聆嘱咐了一声也想跟着站起来的小女孩儿。   “好……师姐你要快些回来。兔子会在这儿等你的。”   “兔子乖~”   ……   花聆看到曲墨的时候大大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好像打了几架衣服头发都有些凌乱,但是神采奕奕全身上下也没有受伤的样子。   曲墨看到花聆很高兴,大轻功几番起落便跑近了,花聆这才看到,小姑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跟阿墨有些相似的大姑娘。   “这位是……?”   花聆歪了歪脑袋问道。   大姑娘跟在曲墨身后,看到花聆,她好像有些紧张和戒备,一下子就抓紧了手上的笛子。   “她是我师兄的徒弟。”   阿墨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哼哼。   “啊,那是阿墨你的师侄么?”   花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尴尬笑道,“你好呀,我叫花聆,万花弟子,是阿墨的朋友。”   那姑娘看了看曲墨,又看看花聆,犹豫了下才磕磕巴巴道,“你嚎……吾,我名字,哥翁里……”   花聆听出来这姑娘的官话说的似乎并不像阿墨那般流畅,显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苗疆姑娘。   “阿聆,”   曲墨看了看哥翁里,然后忽然拉过花聆,凑过去小小声道,“阿聆,哥翁里不知道我是偷溜出来的,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呀。”   花聆愣了愣,无奈地点头,然后一边帮曲墨把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一边问道,“阿墨你们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么?”   刚问完,花聆就注意到,哥翁里皱了皱眉,曲墨要开口,就被哥翁里扯了一把。   “怎么了?”   曲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去看哥翁里。   “*&……%@#¥……”   苗疆大姑娘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花聆听不懂的话。   “哎呀没事儿的啦,阿聆不是外人,”   曲墨听完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来继续跟花聆说,“我们遇上了天一教的人,他们在枫叶泽里炼制尸人。”   “……天一教?尸人?”   花聆听不太懂。   曲墨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天一教是五仙教的叛徒乌蒙贵叛出后创立的,他偷了仙教的《尸咒》,想要效仿禁术所记载的方法炼制出不死不伤又听他号令的尸人。”   “尸人……”   花聆曾听药王说到过《尸咒》,她瞬间有些明白了尸人的意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莫非……”   曲墨咬牙点点头,“他们就是用活人做试验来炼制……至今已经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村子里失踪的那些村民……难道,”   花聆握紧了拳头。   曲墨撇嘴,这个一向很有活力的女孩静默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道,“枫叶泽里的那些天一教徒都是些小喽啰,已经被我收拾了,只是我跟哥翁里打碎了那些炼药的药罐才发现,里面装着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开始尸人化了——”   花聆眼睛有些发红,“师傅说过,《尸咒》之所以为五毒教禁术,就是因为上面记载的炼制方式太过阴毒且根本无药可解……”   “对。”   哥翁里点点头,脸上露出些难过的神情,“吾,不喜欢汉人,但是,天一,狠毒。”   “阿墨,”   花聆忽然拉住了曲墨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带我去枫叶泽看看好么?”   “阿聆?”   曲墨愣了愣,有些不解,“那些尸人很危险的,而且为了炼制尸人,枫叶泽里还藏着许多毒物。”   “我,我想去看一下那些……那些人。”   花聆说得很认真,“也许,也许有那么几个人还能有救?而且,我也想看一下那些尸人的模样,你们也说了,那乌什么龟的,并没有参悟《尸咒》,还在试验阶段,说不定还能有办法救回他们。天一教的试验不会就此打住,以后倘若出现了更多无辜受害的人……就算我无能为力,我也可以向师傅,向师兄请教!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想要试试看!决不能坐视不管!”   “阿聆……”   曲墨睁大了眼睛有些迟疑,但是过了会儿,她一咬牙,拍拍自己胸脯道,“好!我一定保护好阿聆!绝不会让那些毒物伤你!”   哥翁里看了看花聆,又看看曲墨,张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兔子和焦天恩的剧情,详见战乱枫华谷—— 焦天恩大概是花聆最后悔救过的人,看过剧情的都懂的 ☆、第十九章   花聆所看到的枫叶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瘴气之中,阴暗晦涩,阳光都仿佛无法穿透进来,稍稍大口呼吸一下肺部就好像火烧火燎,显然连空气里也充斥着毒气。   对自己用了几次“清风垂露”祛除毒性影响,花聆朝后看了看,五仙教出身从小跟毒物打交道的阿墨和哥翁里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这让花聆对于隐藏在苗疆深处的五仙教越加有些好奇了。   然而等她在阿墨与哥翁里的指引下慢慢走近深处,目光所及之处,那般惨烈的景象让她瞬间呆立在了原地再迈不动脚步。   “阿、阿墨……”   花聆脸色惨白地瞪大眼睛,一下子抓紧了身旁阿墨的手臂,颤着声音道,“他们……就是,就是尸……人……?”   阿墨转身站到了花聆面前,挡住了前方那些衣衫褴褛四肢干枯犹如骷髅在地上蠕动的人,“阿聆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听到熟悉的银铃声,花聆定了定神,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攥着阿墨的手,“我,我不怕!”   说着,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迈开了沉重的脚步。曲墨见此连忙亦步亦趋紧跟上她。   枫叶泽的土地很是潮湿泥泞并不好走,花聆略略扫了一眼,能看出好几个大罐子都被打碎,里面颜色诡异的浓稠液体流了满地,还有些毒蛇与蜘蛛从罐子当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缠在那些匍匐在地的身体之上,形状可怖。   花聆从布袋子里取出一副手套来仔细带上,手套是用特殊的蚕丝织成,透气且防水,最特殊的一点就是百毒不侵,是花聆通过医试之后二师兄阿麻吕赠送给她的。   她走到距离最近的那个人身边,蹲下身正要凑近去看,不防那“人”猛的抬起了头来,青黑色的皮肤被强烈的腐蚀了一般露出一边森森的白骨红肉,眼珠暴突好像随时会从眼眶当中掉出来。   “啊!”   花聆吓得往后一仰差点坐倒在地上,还是曲墨连忙扶住了她。   花聆的心砰砰直跳,浑身发抖。   “阿聆——”   曲墨拍拍花聆的背,然后迟疑道,“阿聆我们回去吧,中了尸毒的人……是没救的。”   花聆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下然后轻轻推开了曲墨,“阿墨,我不怕的。我是大夫,不能弃病人于不顾。”   “那,我让小青小白帮你!”   曲墨拿起虫笛吹了几声。   花聆看到被两条灵蛇紧紧捆住不能动弹却还在挣扎的毒人,他身上皮肤很多已经腐烂了,流出蓝黑色泛着恶臭味道的血液,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瞪着眼珠朝着花聆的方向伸出手来。   他好像在说,救救我。   花聆有些不忍,她怔怔盯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执起腰侧悬挂的判官笔,运气下了一道“芙蓉并蒂”,以混元气劲点穴以控制住他的行动。   “阿墨,”   花聆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转头吩咐道,“这里的人,有没有依旧保留神智的?”   “啊?”   曲墨还盯着那毒人怕他又发作,闻言愣了愣才连忙回道,“没有了,我之前打破罐子后就检查了一遍,这儿的毒人都已经失去自己意识了。”   花聆抿了抿唇。   失去自主意识,就说明尸毒已经深入脑髓彻底摧毁了大脑——回天乏术……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还保留一丝神智的么?”   花聆检查了所有人,点了他们的穴道细细观察,却除了外表没有一个人还留有一丝属于活人的表现。她有些绝望地低声叹道,随即往这些毒人身上撒了一些药粉,让他们安静地昏睡过去。   “有。”   一直沉默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的哥翁里忽然出声。   花聆倏地转过身睁大了眼睛看她,惊喜道,“在哪儿?”   哥翁里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一身墨袍的小姑娘身上。   虽然是极为耐脏的颜色,还是能分明看到衣角袖口已经沾满了泥土和毒液,衣襟也被溅上了许多脏污。   也许是万花心法护身的关系,毒物并没有敢爬到她身上去,她脸色苍白,可以看出是由于内力不济,显然是因为之前不停尝试对着毒人运功祛毒以及点穴控制他们行动的关系。   其实据她所知,毒人化之后,痛感就已经没有了,即使砍断他们四肢他们也不会觉得疼,并没有必要点穴阻止他们自己互相伤害,她也看出来,小姑娘没有一开始就用药粉将他们弄昏过去就是想要寻找是否还有人保有神智。   哥翁里和许多苗人一样自小就仇视汉人,她觉得,汉人都是一群十分虚伪道貌岸然的毒虫,不,他们比毒虫还让人恶心与不齿,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原,她完全不想跟这些汉人打交道。   “有个毒人,哥翁里打不过,逃了,乱葬岗,他活着。”   哥翁里发现,她说完“活着”这两个字,面前这个墨袍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仿佛被点亮了一般,在枫叶泽晦暗的沼泽深处,映出了她记忆中南疆夜空里的点点星光。   “乱葬岗?阿墨,我们快去乱葬岗找他!”   花聆急道。   曲墨连忙拽住了花聆,“阿聆等等!”   这还是第一次曲墨拽住花聆怕她冲动,以前都是花聆拉着曲墨不让她太鲁莽行事。   “阿墨?”   花聆疑惑。   “由我去,”   曲墨板起了小脸来,“阿聆待在这儿继续想办法救毒人,我去找那个活着的人。”   “可是哥翁里说他很厉害的!”   “我比他厉害!”   曲墨挥了挥虫笛,忽然咧嘴嘿嘿一笑,“我可是很强的!不信你问哥翁里,看她打不打得过我!”   花聆还有些迟疑,她抬头看看哥翁里,却见她确实一点都不紧张,还对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花聆这才犹豫地也点了点头。   “那,阿墨你自己一定要当心呀!”   花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翻遍了布袋子,把所有能用上的药统统塞给了阿墨,又提笔给她上了一个“清心静气”,一个“春泥护花”,虽然有时间限制,但是总归能保护一点是一点。   看着花聆做完这些,阿墨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双手用力拍拍她的肩膀,“阿聆别担心,我虽然打不过那个讨厌的家伙,但我自小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就是塔纳我也是不怕的~”   花聆并不晓得“塔纳”是什么,但是从阿墨的语气里,她可以看出阿墨确实对于毒人很有经验并不畏惧,于是花聆也略微放下了些心。   目送曲墨带着小青小白走远,远到她身上清脆的银铃声也听不到了,花聆这才收回目光,定下了心神。   她从一旁折了一株草,小心用草叶子沾了一点毒液,略凑近了细看,结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株草叶子就好像被焚烧了一般,从沾到毒液的那一点开始慢慢化成了灰烬并且朝着她捏着叶子的方向蔓延。花聆一惊,连忙松手扔掉了那株草。   这毒液的毒性好生可怕——   她拿出小瓷瓶,小心地装了一些毒液进去然后仔细地封口收好,准备之后随书信一齐送回万花谷去让师傅师兄们研究。   花聆又往枫叶泽里仅有的几间木屋子走去,那附近还留着几具衣着怪异的尸体,显然是之前阿墨口中所言的“天一教教徒”。   花聆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却在屋子里发现了几本写着看不懂的字符的书籍,根据上面简陋的画像可以推测出应该是他们炼尸的记录。   整理了一下这些书册,花聆将它们摞成一叠搬出了屋子。   然而书册太多花聆个子又矮了些,书册挡了视线,哥翁里跑去了另一边的屋子里探查没法儿帮忙,花聆走出来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这种时候,花聆倒是想到了叶枫,他若在好歹秉承君子之风会帮忙搭个手——   小姑娘叹了口气,继续往外走,然而没走几步,她忽然听到几声悉悉索索的声响——有点像是什么东西爬过地面压过草地的声音……   花聆一惊,下意识地扔了手上的书去摸腰侧。   还没等她抓到笔,眼前晃过两道金色的身影,利刃出鞘刺进了土里,将那条碗口粗正待扑上来的毒蛇钉在了地上。   花聆目光有些发愣地看着那条蛇,蛇身鳞片泛着隐隐剧毒的蓝光显然是经过了特殊的方法喂养大的,但是吸引住她目光的,却是一柄扎在蛇脑袋里,一柄刺入七寸蛇身处那两把一模一样的轻剑。 作者有话要说:  曲墨去找的毒人,大家应该有印象——天兆,红豆项链那个任务,被评为剑三十大感人任务 这章提到的塔纳——是天一教第一批炼制失败存留了自己意识的尸人,塔纳在苗语中是回忆的意思,他们自称塔纳,是因为他们是一群靠着回忆来支撑自己的人。他们身体是诡异的绿色,有股奇怪的药物味道,生命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死亡边缘徘徊……他们可能来自四方,有苗人也有汉人,甚至不乏武林高手;他们以塔纳自居,并充满对世间的怨恨……(摘自设定集) 曲墨与塔纳的渊源下文会解释 ☆、第二十章   兔子送走的是花聆一人,但是迎回的却是四个人,花聆和曲墨手牵手走在前面,后方跟着一个穿着与曲墨相似的苗疆大姑娘和一个一身杏黄衣衫身负双剑的俊朗少年。   兔子不认得后面那俩人,但是既然和花聆她们走在一块儿,想必都是友人,所以踌躇了一下,兔子还是小跑着朝花聆而去。   “师姐,阿墨姐姐,你们可回来了,兔子好担心你们!”   小女孩儿抬头,有些泪汪汪地嘟囔道。   “兔子乖,我们遇到些事儿耽搁了,”   花聆摸摸小女孩儿的额发,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用着大人一般的口气道,“这位是阿墨的师侄,哥翁里,还有这个,是藏剑山庄的侠士,叶枫。”   “哥翁里姐姐好,叶枫哥哥好~”   小女孩抹抹眼睛,乖巧地站好行礼。   “兔子,琪菲姐姐今日在家么?”   一手牵着阿墨一手牵着兔子往回走,花聆忽然问道。   “琪菲姐姐?她在的呀,”   兔子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屋子道,“琪菲姐姐要等她相公回来,所以每天都在家的~”   花聆不自觉地握紧了牵着阿墨的手。   “师姐要找琪菲姐姐么?兔子去叫她!”   兔子说完,不等花聆阻止就松了手欢快地一路小跑朝着那间小屋跑去。   “阿聆……”   曲墨有些迟疑地看看花聆,“真的要把这些东西给她么?”   花聆慢慢从布袋子里掏出了几张小心折叠着的纸张和一条项链,看着这些,她也有些犹豫。   “不知道的话至少还能留着希望,若你们一意将她仅存的希望掐灭,她是否能承受得了可是很难说的。”   叶枫挑了挑眉毛,看着花聆,语调虽仍带着笑意似是调侃,眼神却极为认真。   花聆垂下眼没做声。   阿墨在乱葬岗找到了的那个还“活着”的人,但是对方并不愿意跟阿墨回来还动起了手,最后不敌逃走,阿墨捡回了那人匆忙中掉落的东西,一条红豆项链和几页纸张。   纸张上潦草记录着那人被天一教抓走炼尸,从清醒到逐渐疯狂仅余最后一丝理智的整个过程,而那条项链上,隐约能看到两个字——琪菲。   ……   这时,兔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四人望过去,就见小女孩儿拉着一个年轻妇人正朝着他们这儿走来。   “我去就好了。”   花聆的声音轻轻的,她松开了曲墨的手,“我会告诉她的。她一定很想知道她等的那个人究竟如何了,所以我要告诉她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慢慢朝着兔子她们的所在大步而去。   被留下的三人里,阿墨皱起了小脸,神色显得颇为烦躁,“阿聆究竟怎么了,一路上都好奇怪。”   说着,她忽然转身,举起虫笛指着还望着花聆背影的叶枫高声道,“喂,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让阿聆生气了?还是你又欺负阿聆了?!”   “嗯?”   叶枫收回目光,有些莫名道,“跟我又有何关系了?我除了又救了她一次,可什么事儿都没干。”   ……   晚间,用过简单的晚膳后,花聆收拾了一番带回来的那些书册,又提笔给师门写了书信,信中仔细描述了枫叶泽内那些中了尸毒之人的症状,然后将书信与装了毒液的小瓷瓶放在一处,准备第二日请驿站的人送回万花。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小姑娘伸了个懒腰,回头瞧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阿墨,轻手轻脚地吹熄了烛火,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月色很好,花聆一眼就看到了倚坐在树下的那个人,还是那身杏黄衣衫,还是那轻重二剑,手上还是执着那管竹笛。   他侧过头来,看向花聆,遥遥挥了挥笛子,姿态随意得仿佛还是昔日在万花谷中生死树下。   花聆抿了抿唇,走近过去,却在五步外停了下来没有再靠近。小姑娘微微抬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影。   看着面前小女孩儿乌黑的眸子那般执着盯着自己,叶·失踪许久·枫干笑着挠挠头调侃道,“小聆儿,数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   小姑娘不说话,依旧那般倔强地看着他。   叶枫沉默良久,终是收了笑容,叹气道,“小聆儿,你现在若是哭出来了,那叶某真的是难辞其咎,罪该万死了。”   花聆没有哭出来,但是她也笑不起来,小姑娘垂下了眼睛,只轻声道,“大坏蛋,我找不到你,花聆找了好多好多地方,还是找不到。”   “大坏蛋,你明明就在的对不对?”   “你有看到花聆找你的,你也有看到花聆哭的。”   “你不想花聆找到你,你讨厌花聆是不是?”   ……   叶枫怔怔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面前小姑娘那明明没有哭看起来却比哭出来了还难过的小脸,有些愣怔。   “小聆儿,你当记得我说过的,我并非……”   “你并非真实的人,”   花聆点头,伸手抹了抹发红的眼睛,“花聆记得的,所以看到叶大哥来了,然后你就不见了,找不到你,我就想,师姐说的是真的,你是花聆想象出来的幻象,是心魔,是癔症。可是,可是……”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抽噎了起来,“可是花聆还是好难过,花聆看到枫华谷的枫叶不怕了不做噩梦了,可是胸口闷闷的好难过,琪菲姐姐一直在等她的相公回来,就和丁菊姐姐一样,可是她们的相公都回不来了……我就是想,她们好可怜,一直等一直等,花聆做不到,花聆等不了,大坏蛋不见了,花聆就想,有人来告诉我,大坏蛋到底去哪儿了,你还会不会回来……”   说道后面,小姑娘已经语无伦次起来,抽抽搭搭根本说不连贯,但是一直望着她听着她絮叨的年轻人,却听懂了。   叶枫确实一直都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忽然消失,这几个月来,他看着小花聆从万花谷里那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模样渐渐蜕变成现在乖巧内敛的样子,他以为,这完全是因为小花聆出谷以后随着阅历增多而成长的关系,但是现在他才明白,小姑娘的长大,有时候只是在一瞬间,只是因为一个人。   确实是这样,他虽不知道小花聆遇到他以前是什么模样,但是从万花谷弟子的只言片语中,却也能推测出来,那小小的女孩子每夜被噩梦惊醒,不敢睡觉,白日里还经常有可怕的幻觉,那肯定不会是寻常小女孩该有的天真快乐。   是他出现以后,花聆才渐渐摆脱了那般的生活,她才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了。   他陪着花聆三年,看着小姑娘渐渐长高,看着她开始会为了男女情.事而思考颇多,他甚至隐隐察觉了小姑娘对自己有着特别感情,真正让他确定的,却是因为花朝节——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十八岁那年花朝节前往万花想要看看自己初入江湖之时所救的小女孩是否已经康复,但是他来到万花的时候,她却已早几日出谷游历去了,他们并没有遇到。   而这一次,小花聆却固执地要过完花朝节才肯走。   万花的花朝节,互相倾心的江湖侠侣于花海执手放飞桃花灯,这一直是江湖美谈。   ……   “小聆儿,”   良久,叶枫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你可记得,我有一个心仪的姑娘?”   还在抽噎的花聆一顿,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我而言,她是最重要的,”   叶枫看到小姑娘低下了头,他抓着竹笛的手指微颤,却还是继续说道,“为了救她,叶某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花聆已经没有再哭了,她倏地抬起头来,“救她?她生病了么?”   “是,”   叶枫的视线落在小姑娘还带着泪珠的睫毛上,“她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我想救她,所以来到万花谷。”   花聆很清楚地记得叶枫曾经告诉过她的,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花聆很喜欢也很仰慕那位姑娘,虽然她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但是她更加在意那个姑娘的病情。   “她受了什么伤?非常严重么,为什么不把她送来万花谷,师傅说不定能治好她呀!”   花聆有些着急道。   叶枫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医圣也束手无策。”   花聆皱紧了眉头,“连师傅都……怎么会呢……”   “心口被利箭刺穿,加之身体多处中箭,大量失血,”   叶枫咬着牙,说得极为艰难,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花聆身上,“没有立即死去是因她中箭之时身上有五毒教凤凰蛊。”   “如此严重的伤势,即使是有凤凰蛊……”   花聆蹙起眉头,她想到了离经心法下太素九针中的锋针,那是她与阿墨研究之后发现的,万花的锋针与五毒的凤凰蛊于救人之法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能让重伤濒死的人保留最后一丝生机,但是极为耗费真气寻常根本无法施展,并且若伤得太重,病人在后续治疗中死去也是有极大可能性的。   而以叶枫所说那位姑娘的伤势……   “确实,”   叶枫点了点头,“她失血过多,内脏受损,即使有凤凰蛊也无济于事。”   “那……”   花聆急道,“那怎么办,若是凤凰蛊也没用,师傅也救不了,这、这……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有,”   年轻人点头。   “什么?”   花聆喜道,一双刚刚哭过的眼睛亮晶晶地,满是纯粹期盼。   叶枫却别开了头,目光飘向了遥遥夜空,“只要在一开始,别让她受伤就好了。”   “啊?”   花聆有些茫然。   “我想来到她受伤之前,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   叶枫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没想到,却提早了太多。”   “早到她还仅是个八岁的孩子。”   “所以我决定一直跟着她护着她,陪她长大,不让她受伤。”   “这样,我的姑娘就有救了。”   “我就能回去她身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枫说的话半真半假,只有一半是真的。 第二卷·疏星朗月照水云 完 ,第三卷·此去人间不知岁,时间跨度会加快,剧情开始会有一丢丢虐起来,嗯,只有一丢丢 ……………… 好冷清一个评论都没有心好累,虽然知道写得题材太冷门又断更了那么久,还是心塞塞的(满地打滚 -------- 附毒人日记 日记1:   琪霏吾妻,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我很难说清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把这一切都忘掉。那天和你分手之后,我的马惊了,带我冲进了枫叶泽。看到当时全是僵尸,我当时就被吓晕过去了。 日记2:   琪霏吾妻,我每天都会昏迷一段时间,清醒一段时间。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身边全是僵尸,我很害怕。但是让我更害怕的是他们却不袭击我。我不敢去河边,我怕见到自己的样子。 日记3:   琪霏吾妻,今天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每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当我醒来之后看到周围的僵尸,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有了几分亲近。或许我真的和他们是同类吧,我不知道。 日记4:   琪霏吾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下文字了,我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能写下这些东西,我几乎忍不住要撕掉这张纸,时间不多了,我想你,我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在想你,我想念我们的家,想念我们那不可能会有的孩子,琪霏吾妻,我…… ☆、第二十一章   离开枫华谷的红叶漫天,观赏了洛阳牡丹的天香国色,途径洛道却又是另一番地狱景致,花聆一行人走走停停,来到扬州已是两年后。   两年间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尤其是在洛道停留的那半年,更是让原先还带着些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得彻底稳重起来,已经十三岁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如今越发有了身为一名医者的自觉,再不会那般冲动鲁莽。   “阿聆,先过来用午膳吧,你已经忙了一个上午了!”   穿着朴素的妇人一边摇头一边拉过还想出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的小姑娘,强硬地把她拖到桌子边摁下,“病人不会跑丢,你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已经没剩几个了,很快的。”   花聆辩解却得了妇人的一个怒瞪,她瘪瘪嘴,只好乖乖先走到水盆边净手,然后坐下。   刚执起了筷子,她随即又抬头问道,“师姐,你和琴儿呢?怎么不一起吃呀?”   正将几个菜一点点拿出来摆好,听到这话,妇人一脸无奈,她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和琴儿早就用过饭了,琴儿这会儿午睡都该醒了!”   花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知理亏,乖乖埋头吃饭。   看到小姑娘听话了,妇人这才满意地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她看看外间还等着的五六个病人,摇头道,“若不是你先前已经定好每日只看十人,恐怕你要连吃饭的时间都剩不下来。”   “倘若能多看一人多减轻一人的病痛那也是好的,”   花聆抿了抿唇,“只是我一个人终究精力有限,怕强行凝神诊治反倒误诊害了人。”   妇人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神情却认真严肃的小姑娘,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阿聆也不用忧心,再来镇上也是有其他大夫的,你来这儿看诊的第一日就已言明只诊治疑难杂症和重伤急症,寻常病痛自会有其他大夫接手。”   花聆吃饱了,放下筷子,“我的医术还做不到大师兄那般’活人不医’,只是在力所能及之时,还是希望能多救治一些人……“   妇人笑着收拾起碗筷来,“万花谷小神医的名声如今在江湖上也不小了,阿聆短短两年时间有如此成就已是很了不起。师姐是看着阿聆长大的,以前在万花谷里那般会玩闹的小家伙,如今也长大了。”   “我已经十三岁啦~”   花聆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脸颊,也帮忙收拾起餐具。   “是是是,我们的小师妹已经长大了,”   妇人好笑道,“再过几年啊,都可以嫁人了!”   小姑娘拿着碗的手松了松,险些摔了碗,“师姐!”   看到花聆脸上的慌乱无措,自觉小姑娘怕是害羞,妇人轻笑了几声,才转了话题道,“说起来,那位少侠也离开好几日了吧?”   花聆撇撇嘴,“师门有令要他回去,少了他我也觉得清净多了。”   有些促狭地偷眼瞧了瞧小姑娘,妇人笑得意味深长,却也没有再说关于那位少侠的事儿,只从竹篮里端出了几个白胖的馒头来,“好了,这儿我来收拾就好,我知道你急着去看诊。”   花聆端了馒头朝妇人道过谢,便又回了外间。她将馒头分给还在候诊的几人,又从一旁的茶壶里给他们倒了些水。随后坐回了看诊的椅子上。   当初他们几人在洛道的时候遇上了阿墨的师兄,阿墨虽不愿意却还是被逮回了苗疆,此后一路,都是花聆和叶枫两人同行,哦,还有一个说不上是人还是鬼的家伙。   他们抵达扬州之后,花聆循着当初沈师姐给她来信中的地址找到了隐居在再来镇上的母女两人,当初还在师姐肚子里的小家伙如今也是能跑能跳了。   琴儿的名字是沈师姐起的,因柳师兄生前酷爱琴,将琴视之珍宝,故而她为女儿也起名为“琴”。   师姐在再来镇上以卖画为生,毕竟曾是万花谷丹青一脉,画技不是寻常画师可以比拟,更何况师姐一身花间游武艺也是不凡,母女两人吃穿不愁。又因琴儿自小喜爱音律与舞蹈,师姐正打算来年送琴儿去瘦西湖畔的七秀坊。   当初那般绝望近乎疯狂的师姐,如今却已能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来,花聆很高兴,看着活泼的琴儿,想到早逝的师兄,花聆忽然就有种,明白了生命轮转的感觉。   琴儿是师兄的血脉,是师兄生命的延续。   花聆对于成亲的理解,便是互相爱慕的男女一直在一起,孕育繁衍子嗣,血脉相融,生生不息。   师兄与师姐虽未来得及成婚,但那不过是俗世的繁文缛节,在万花谷的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早已是名正言顺的一对夫妻。   ……   用过晚膳后是照例的习字作画练琴,虽已出谷两年,但是万花谷的七艺花聆是断不敢落下的,否则等回了谷被几位师父一考校,其余的还好说,颜师傅定是要罚打手心的。   花聆的一天还是很忙碌的,早起练武,随后是看诊,晚间习字作画练琴,睡前看看医书研究一下各种奇怪病症。哪日病人少些,便要抽空去郊外采药制药,有闲暇了,才能拉着师姐下下棋泡泡茶……   这般忙碌充实的日子小姑娘过得也是相当愉快的,不过偶尔也是有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这一剂药方还是不行……”   放下今日收到的来自万花的书信,小姑娘叹了口气有些伤脑筋,“尸毒真的无药可解么——”   花聆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昏黄的光线在小姑娘的脸上投下闪烁不定的火光。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一直静静靠在墙边的年轻人出声道。   花聆垂了垂眼,点头。   她站起身来,往床铺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你认识的那个’花聆’,最后也没能救得了阿墨么?”   年轻人无言,只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花聆看了他半晌,默默在床边坐下,正要拉下帘子,却又说道,“我已在再来镇停留一月,病人都治得差不多了,过几日便要前往寇岛。”   “寇岛?”   年轻人蹙了蹙眉。   “是,”   花聆点头,“徐淮师兄日前传消息回谷里时提到他目前暂留寇岛,他是第一个发现枫华谷尸人的,想必对尸毒的研究也有一定时日了,在洛道时,风风的爹爹曾经说过,在东海的神仙岛上有能解五毒蛊毒的神奇草药,此事徐淮师兄也是知晓的,所以我想去找他。”   “小聆儿……你当记得我告诉过你,即使在十年之后,你也没有能救得回阿墨,又何苦如此逼迫自己——”   年轻人的语气有些艰涩,他想起了曲墨死时的惨状,想起了那时,小姑娘悲痛欲绝的样子。   “何苦?阿墨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尸毒吞噬了心智而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就因为你说的那个见鬼的未来,我就要放弃我最重要的朋友么?”   花聆皱眉看他,反问,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尖刻,“那么你又如何?你不也明知十年后的’花聆’会死……”   “住口!”   年轻人忽然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的话,“她不会死。”   他看着她,语气冰冷又坚定,“我不会让你死。”   “我才不是她!”   花聆冷声,却还是瞪着一双眼睛和他对视着。   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这已不是两年来他们第一次发生争执,自从在枫华谷重逢——对花聆单方面来说的重逢后,自从“叶枫”说明了一切之后,他们之前的气氛就变了,再也不像是曾经在万花谷中那般亲密无间。   小姑娘再不会对他笑了,白日里变得好像完全看不到他,夜间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神情却也是像对陌生人一般生疏客气。   久久的对视之后,年轻人首先移开了目光,妥协道,“抱歉,是我失言。”   “叶枫”叹气,他心中有些苦楚,却又无法言说,只能看着小姑娘越来越冷漠的神情而无能为力。   他自是知晓曲墨对于花聆来说的意义与他人不同,小姑娘重视阿墨,因为阿墨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挚友,甚至在最后,花聆还是靠着曲墨赠与的那一道凤凰蛊才留下了一线生机。   但是曲墨与花聆不同,花聆也许还有救,曲墨却……   他无法将事情真相完全告诉小姑娘,因为他发现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当初的轨道。 作者有话要说:  洛道,风风的爹爹,就是鲍穆侠,他指点徐淮前往寇岛一事,在设定集上有提到过。另外徐淮于枫华谷中发现尸人一事,在《徐淮行医录》中有记载。 嗯,徐淮是我男神!与裴元师兄并列! 曲墨的事情下一章解释,而关于“叶枫”所说的真相,大家可以猜测一下——跟我文案上所提到的某个升级任务有关。 所以说,十年后的你,对现在的你来说究竟是不是自己呢? ☆、第二十二章   若不是在洛道时遇上了慕容追风,得到他的提醒,花聆也不会留意到阿墨身上的不对劲,尤其是之后阿墨师兄不容分说一定要带她回五毒时候的强硬态度,更是让小姑娘深感不安。   在她的再三追问甚至是以自身性命相威胁之下,“叶枫”才松口告诉了她发生在阿墨身上的可怕事情。   曲墨是在开元二十八年的时候被带去的南疆,她与花聆一样都是自小没有双亲,身世成谜,从稻香村逃亡后,在枫华谷的红衣教分坛中获救,因为天生经脉中带有毒性内力,故而被猜测可能是五仙教弟子流落在外的血脉。   开元二十八年,距五仙教教主魔刹罗失踪已有两年,教内因寻不到教主行踪而正一片混乱,没有人有空闲去理会照顾这个年仅五岁,在中原出生长大并不会说苗语的女孩儿。   孤零零的小女孩儿每日都想念着曾经形影不离的玩伴,周围却都是些穿着奇怪衣服讲着听不懂的话还带着可怕的蜘蛛蝎子的苗人,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大姐姐。   大姐姐很美,而且会说中原话,她对她很是照顾,还教她一点一点学习苗语,阿墨很喜欢她。   如此过了两年,教内依旧因为教主之争而暗潮汹涌时,左长老艾黎忽然自江南迎回了前教主魔刹罗的女儿曲云并拥立她为新一任五仙教教主。   天宝二年,阿墨有了自己新的名字,是新教主给她取的,教主和教主的师弟都对阿墨很好,不过在阿墨的心里,那个教她说苗语的大姐姐却是除了她自小的玩伴之外最重要的人。   也是这一年,右长老乌蒙贵发动叛乱,指挥大批尸人进攻,因为教内人心不齐,叛乱大军一度逼入教主所在的祝融宫内。   阿墨也是此时才知道,那个对她很好的大姐姐,原来是唐门指派来潜伏在五仙教意图挑动五仙教分裂的唐门门主的女儿唐书雁。   唐书雁的计划原本已经成功,正要执行最后的任务窃取乌蒙贵从五仙教带出来的秘藏毒经之时不小心露出破绽被乌蒙贵发现捉了去,同时被抓的还有唐书雁打算带着一起逃走的阿墨。   乌蒙贵将一大一小两人先后扔进了炼尸池内,但是由于炼制失败,导致唐书雁功力大涨,她轻易地就杀死了看守的守卫带着阿墨一同逃出了天一教。   阿墨因为被炼尸池浸泡的时间较短,并没有像唐书雁那般皮肤变成绿色,但是还是被尸毒所感染。   唐书雁对阿墨感到颇为歉疚,为了救她也为了让阿墨以后能正常生活,将她送回了五仙教的总坛。同时,出于对“尸咒”,对五毒,对天一教的怨恨,她聚集了一批和她同样因为炼尸失败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无处可去无处可归的“塔纳”,占据了五毒潭。   重新回到五仙教的阿墨,虽然没有彻底变成尸人,体内却还是存留了尸毒,若非教主曲云一直替她运功压制,阿墨早已变成没有思想的“僵尸”。   只是尸毒无解,随着阿墨的长大,毒性会渐渐在她筋脉之中扩散,迟早有一天,她还是会被尸毒所吞噬。   阿墨的师兄便是因为怕她毒性忽然发作不可收拾,才一发现小姑娘偷跑出来就立即来到中原寻她。   花聆记起了在枫华谷时,阿墨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的话,她说,她自小就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就算是塔纳,她也是不怕的。   这时候再想起来,花聆便明白了,阿墨所言非虚,她面对尸人之时的镇定自若也并非强撑,因为中了尸毒之人,是不会怕尸人的,也不会被尸人主动攻击的……   但是花聆却更难过了,她想起阿墨一出了苗疆便直奔万花谷来找寻自己,想起一路上阿墨紧跟在她身边一刻不肯离开,想起不管她想做什么,阿墨都支持她同她一起。   还有,阿墨对外面的一切那般好奇,对这世间的种种都充满了向往,她爱吃,爱闹,爱玩,爱笑……   可……   “倘若有一日,阿墨真的毒发,”   隔着床帘,花聆抱紧双膝蜷缩在墙角,慢慢道,“我会跟慕容大侠一样,将阿墨带在身边,时刻守着她,不会让她伤人,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她……直到我寻到尸毒的解药为止。”   “在那之前,我要努力研习医术,还要更加提升武艺,我要做到能在将来有能力保护和阻止阿墨。”   花聆说得很慢很认真,“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所以绝对不会变成你所认识的花聆那样。”   “我不会变成她。”   “就算你不会喜欢我。”   ……   “叶枫”沉默地听着小姑娘好像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他只能看到帘子上印出的那一团小小人影。   他很想告诉她,安史之乱后,五毒教主找到了解开尸毒的方法,在各大门派的协助下,唐书雁、慕容追风、卓婉清甚至是孙飞亮都有望恢复原来的样子。   但是曲墨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   这一日,花聆正给最后一位病人诊治,刚施针结束,便听得外头传来隐隐的喧闹声。   小姑娘蹙了蹙眉,有些不愉。   她在再来镇上的这些时日,镇子里的百姓基本都知道这屋子里有万花谷的大夫在看诊。寻常百姓总是对江湖人士有着莫名的敬畏。   但是花聆小小年纪医术精湛又毫无架子,看诊不收取分文甚至还免费给病人送药,长得也是可爱又讨喜,百姓们都很喜爱和尊敬这位“小神医”,寻常不会来她屋门前喧闹或者大声说话,更是嘱咐了自家孩子不可在这儿玩闹,怕打扰了她看病。   因而此刻小姑娘并不太高兴。   她正低头收着金针,屋门忽然被人猛的推了开来。屋子外明晃晃的阳光里,一个同样金灿灿的人影一阵风似的窜了进来。   花聆的手一顿,撇撇嘴,“杭州和扬州原来这样近的么?”   这才几天的时间,这家伙就可以来回跑一遭了。   “小花聆似是不怎么乐意见到我?”   来人抱着双臂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挑眉道,“枉我一直记挂着,刚到师门就又赶了回来。”   “赶回来作甚?”   小姑娘疑惑地看他。   比起两年前的俊秀张扬,此刻的少年,该说是青年了,面容上更多了些硬朗英气,那锐利的感觉也收敛了些许,他一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小花聆不是正打算前往寇岛么,恰好本少爷也没去过,正好一道儿。”   “……”   花聆无言地看看他,扭过头来,“师姐也被你买通了?”   她打算前往寇岛一事,除了“他”之外,她便只有跟师姐提起过。   青年抬头望天,不作声。   小姑娘叹气,揉了揉额头,道,“我说过的……”   “停!”   青年比了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坐正了,才看着她说道,“小花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早也该明白我的想法。”   花聆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先移开了目光。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青年脸上的认真表情一收,变脸跟翻书一样,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样子,“从扬州前往寇岛,只能走水路,本少爷已经在渡头租了船……”   花聆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什么叫“既然如此”,“如此”什么了?   ……   花聆的心情有些复杂。早在洛道的时候,叶枫就已经明确向花聆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小姑娘当时很是吃惊,因为她完全不明白,他究竟是看上她什么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思考良久后她还是坦言相告了自己已有心仪之人。   叶枫不甘心地追问之下,得知小姑娘的心上人却也是已心有所属后,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在扬州短短几日,他的举动明显得别说是师姐了,连来求医治病的病人都看出来了,还时常拿她打趣。   花聆几乎就要翻脸了,这家伙却因为师门有令又跑了。   虽然老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固执起来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就和“他”一样   哦,他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真的可以算是同一个人么?   “他”喜欢的是十年后的那个“花聆”,但是那个“花聆”没有能救得了阿墨。   她绝不会成为那样的“花聆”,她一定会救回阿墨的。所以她绝不承认,那个“花聆”和她是同一个人。   花聆垂下眼。就跟她无法接受,十年后被“他”放在心上的那个花聆,就是自己一样,她也无法将眼前的人跟“他”看做是同一个人。   即使是相同的性情,相同的外貌,但是还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墨的事情是神展开……会有后续的—— —————— 另外,“叶枫”的所谓穿越,他为的确实是救“花聆”,但是并非他之前所说那么简单。因为关系到剧透,有些原因现在不能说明,关于他明明知晓未来却不去做改变这一事实。到真相揭露时大家就懂了ORZ(作者自己都不知道在解释什么鬼了 ☆、第二十三章   寇岛距离扬州并不很近,即使是走水路也非三五日就能到的。倒是船上的这段时日,却是花聆难得的空暇。   说起寇岛,花聆便想起了丁菊,当年丁姑娘和她的相公弦枫就是自寇岛来的万花谷,弦枫为了治好丁菊的眼睛,在采药的时候被杀害,为了不让他的心血白费,药王与书圣一起伪造了弦枫的留书,隐瞒了他的死讯。   弦枫的遗书是花聆带回来的,伪造的那份书信也是她亲自交到的丁菊手中。   小姑娘不知道,两年后的现在,已经重见光明的丁姑娘是否还如昔日那般天天守在紫竹门边等着相公的归来。   但是前几日收到的万花谷来信中,也有丁姑娘拜托她的事情,她说,听闻阿聆即将启程前往寇岛,若不麻烦的话,想托她在清水岛的岸边拾一枚海贝带回。   现在的丁菊,虽不是万花门人,却也常常帮着照顾病人,万花弟子们对她都很友善。   花聆隐约觉得,丁姑娘怕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吧,她的相公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丁姑娘,想到沈师姐,又忆起多年不见的谷师姐,花聆想,虽多是为情所扰所伤,当时那般绝望,但是女子坚强起来却又是那般的果断干脆。   丁姑娘会好好活下去,沈师姐有了琴儿,谷师姐也在继续为百姓诊治疫病。   男女情意虽让人牵肠挂肚辗转反侧,但这世间却还有许多比这更加重要的东西。   ……   小姑娘正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碧波荡漾的江面发着呆,身后忽的传来一阵衣物碎响,随即一块厚重的布料兜头落了下来,将她连着脑袋跟全身都套了进去。   花聆皱眉,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从这又厚又大的东西里挖出来,转过头,就见那一身杏黄衣服的家伙靠在船舷边,正望着她坏笑。   花聆看了一眼自己抱在手上的那件厚重的斗篷,光手感上来说,这肯定就不是普通的裘皮了,藏剑山庄富甲一方,果然名不虚传。   “这还没入冬呢,哪里就冷到要用这么厚的斗篷了?”   花聆撇撇嘴。   况且他们都是江湖人身负内力,寻常寒暑并不能造成太大妨碍,她也没那么娇气。   叶枫却轻笑了一声,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件斗篷,抖了开了,这次倒是仔细地给小姑娘好好在身上披好了。   他靠得很近,微微低着头给她认真系着系带,修长的手指笨拙地攥着两根带子折腾,被风吹起的额发蹭得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地想往后缩。   “别动。”   年轻人拧起了眉毛,手下不停,语气却还是那几分调侃,“本少爷可是头一次伺候人穿衣服,小花聆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花聆无言,目光落在眼前人脸上,忽的发现,他虽低着头看不全面貌,但那通红的耳根却完全暴露在了视线里。   这人,也就是嘴上说的轻松吧……   花聆忽然想笑,但是不经意地抬头,却又看到了远处逆着光立在那儿沉默不语的另一个“人”,她的神情又冷了下来。   “好了~”   直起身来,走远了几步,叶枫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花聆,笑道,“本少爷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花聆下意识地攥住了斗篷的领口,她看看身上这件对她来说宛如量身定做的斗篷,疑惑道,“这……”   叶枫笑嘻嘻道,“早一个月前,本少爷就写信回山庄让人把这狐裘拿去裁缝那儿了,这颜色还是适合女子穿着,先前一直被我压箱底里了。”   雪白的狐裘几乎寻不到一点杂色,显然是上等的珍品,裹在娇小的女孩子身上,毛茸茸地衬着那张白净可爱的脸,甚是赏心悦目。   叶枫满意地点点头。   花聆却有些无奈,这么说来,藏剑山庄的人也知道了……   而且,花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现在还合身的斗篷过几年恐怕就会显小了,实在太暴殄天物。   花聆心情有些百味陈杂,但还是低声道了句,“谢谢你。”   不管她是否能接受他,被如此珍视,这心意她依旧很是感激。   “据船家说 ,寇岛已经不远了,大概明日就能到。”   花聆皱了皱眉,又一次把视线转向江面,小声嘟囔,“大半个月在水上飘荡,感觉真不好受。”   叶枫眼中笑意一闪,走了几步立在了她身侧,问道,“花聆可会泅水?”   花聆老实地摇头。   “那你可怕?”   叶枫弯了弯唇角,挑眉道,“若天气突变,船翻了……”   “……叶大哥会的吧——”   花聆抬头看他,眼中难得有了些惶恐。   前几日虽是风平浪静,但是今日江面的风浪确实有些大。小姑娘从小长在中原,很少接触江海,对于未知的自然还是带有些敬畏之情。   看到花聆终于露出小女孩儿般的神情,叶枫轻笑出了声,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点头道,“嗯,我会。你别怕。”   花聆不明白他笑什么,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叶枫摇摇头,才收了手笼在袖子里,慢悠悠道,“我虽不知道花聆究竟因何而烦恼忧虑,但是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会追问,只是自洛道与阿墨分开后,你便心事重重,想来是跟阿墨有关了。”   花聆低下了头,不做声。   叶枫看了看她,忽然道,“想学吹笛子么?”   花聆愣愣地抬头看他。   叶枫晃了晃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笛子,勾唇笑道,“你不是在扬州的时候买了一管竹笛么?”   “你怎么知道?”   花聆下意识地又想揉额头了。   “本少爷想知道的事情自然就知道了~”   叶枫笑嘻嘻道,“怎么样,学还是不学?”   花聆想了想,点头,“学!”   ……   次日,两人顺利地在清水岛上下了船,船只接近寇岛时,花聆就觉得这岛有些怪异,此时真正踏上这方土地,小姑娘才发觉,明明已经是快要入冬的季节,这南洋小岛上,居然还同夏日一般炎热异常。   虽说有内力护身不畏寒暑,但是这温度还是让人有些不适。   “船家,请问你见过一位万花弟子么?”   花聆朝正在渡口收拾渔船的一位汉子问道。   汉子赤着上身,满脸是汗,他抹了把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姑娘和站在她身后的年轻人,目光在花聆那一身墨色衣袍上停了停,神情缓和下来笑道,“小姑娘是来找徐侠士的吧?”   “您认得我师兄?”   花聆开心道,“他传信说暂留寇岛寻药,我便是来找他的。”   汉子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指了指岛内道,“徐侠士住在清水岛西南方的一处营地,你往这个方向过去就能见着他了。”   “多谢!”   花聆抱拳行礼,正要走,又被船家给拦了下来。   “等等。”   船家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后一副不着调大少爷样子的年轻人,提醒道,“我看两位也是江湖人士必然武艺非凡,但是这清水岛上近日里到处都是发疯的海盗,见人就杀,二位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发疯的海盗?”   花聆愣了愣,皱眉,“他们为何会发疯?有多长时日了?可有什么症状?”   船家被小姑娘这完全没抓住重点的提问问得懵了一下,随即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徐侠士的师妹!”   花聆不解地看着船家的反应,疑惑地转而去看身后的叶枫,却见叶枫正一脸憋笑的神情看着她。   花聆有些郁闷。   “好了,我们先去寻花聆的师兄,”   叶枫忍住了笑意上前拉过还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朝船家点了点头致意,“海盗什么的就交给本少爷料理,花聆若实在好奇,就一旁观察一下他们便是。”   小姑娘懵懂地点点头,跟着走了几步,却忽然反应过来刷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略尴尬道,“我又不会走丢。”   叶枫扬了扬眉毛。   走了没多久,花聆两人就意识到,船家所言非虚,岛上真的到处都是发了狂的海盗,他们一靠近,那些海盗就冲上来提着刀剑朝他们乱砍。   海盗们本身武艺并不如何,但是耐不住人多,且都失去了理智不要命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围拢过来。   好在藏剑山庄的剑法,在应对多人时最是得心应手,九溪弥烟,所过之处,小姑娘只看到满眼金灿灿的剑气涌动,眼前便已经倒了一地的海盗。   按耐住想要上前探一探他们脉搏的冲动,小姑娘被叶枫护在身后,远远地便察觉又有更多海盗正往这儿过来。   “西南方的营地……应该就在那儿!”   花聆指着已经在望的几间木屋,道,“我们直接轻功过去吧!”   叶枫点头,又料理了两个冲过来的海盗,“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花聆迟疑了一下,拿起笔在他身上套了一个春泥护花的气劲,道,“你小心一些!”   叶枫感觉了一下护在周身那道若隐若现的气劲,咧嘴笑得可开心。   花聆无奈摇摇头,提气纵身而去。   见到小姑娘安然脱离了这一方混乱,叶枫勾唇笑得有些邪气,“好了,不能把小花聆的春泥浪费在你们这群脏东西身上。”   风来吴山。   ……   顿时,一地惨叫。   叶枫追上花聆的时候,小姑娘正在不远处等他,见着他安然归来,花聆松了口气,脸上带起了笑容。   “走吧。”   年轻人弯唇而笑。   小姑娘点点头。   两人走近那处木屋附近的时候,发现在那周遭有许多海盗的尸体横陈着,虽然之前刚刚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追杀,但是面前这景象……   花聆皱起了眉。因为知道花聆相当反感杀戮,先前叶枫都只是打晕了他们让其失去攻击能力,只等稍后通知官府前来料理。   只是这些海盗又究竟是被何人所杀?   莫非是……   叶枫若有所思。   “绝对不是师兄!”   小姑娘斩钉截铁道,“若说在谷中有谁最具医者仁心,即便是面对恶贯满盈之人也绝不会动杀念,那一定是徐淮师兄!”   叶枫有些意外。   “为恶之人自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医者之责却是治病救人,”小姑娘抿唇,“他曾告诉我,这世间没有人是应该受到病痛折磨的,纵使是十恶不赦,也该是让他们清醒以后再去接受惩处,这几十条人命……”   “只是,他应当也不会任由别人这般屠杀……”   花聆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神上线 ☆、第二十四章   “什么人?!”   身后传来一声质问,花聆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汉子正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站在那儿。   花聆还在疑惑,那汉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警惕又焦急的神色忽的一变,好似落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一般。   “你是万花弟子?是徐侠士的师妹花聆姑娘?”   那汉子急急问道。   “你认得我?”   花聆皱了皱眉,她看出面前两人神色极为慌张焦急,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发生了何事?我师兄怎么了?”   “你快快随我来!徐侠士他、他快……”   花聆不等他说完,掉头就朝着营地冲去。   然而小姑娘还是晚了一步,她看到的,是墨袍男子静静倚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已失去了呼吸。   “师、师兄……”   花聆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满头白发形容苍老的男子就是徐淮,她咬牙忍住哽咽,发着抖上前执起了他的手。   脉息已无,再观其体征,不论小姑娘如何查验,徐淮师兄都好似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安静迎来了自己的大限。   可,他尚未过而立之年,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发生?   “徐侠士!!”   晚一步过来的汉子悲呼了一声,扑到了徐淮的遗体之前。   “都说了不要为这些疯子操心了!可你不听,为了救他们就自己试药!都是这些海盗,没疯之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疯了以后还要害了这般好人!”汉子一边号哭一边赤红着双眼,拿了长.枪就要往外冲。   “站住!”   小姑娘冷声道,她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杆判官笔,已是一招芙蓉并蒂将那汉子定在了原地,“你要去干什么?”   “报仇!”   汉子怒吼。   花聆沉默了,然后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安静地问道,“外面那些海盗,都是你杀的?”   “是!”   汉子梗着脖子粗声回道。   “师兄是何反应?”   小姑娘继续问,泛红的眼眶里有强忍住的泪珠。   ?“徐侠士他、他说……”   汉子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一边发出呜咽声一边说道,“若能医好他们,他便离去,若医不好,就老……老死此地……我原想杀光这群罪有应得的海盗逼他随我们返回中原,没成想……”   花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她极力忍住自己的悲痛,却抑制不住全身发抖。   “花聆,这些。”   叶枫的声音响起,他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他忽然看到散落在徐淮遗体旁的那些书页,想来必是他在弥留之际还拿在手中的极为重要之物。   花聆咬咬牙冷静了一下,为汉子解开了穴道。然后径自走到了徐淮身旁,小心翼翼万分珍重地捡起了那些书页。   书页上是徐淮的笔迹,记录了他中毒至临终的所有毒症,最后几行字歪歪扭扭,显然是已无力气记录。   花聆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上的书页,半晌才说道,“那些海盗,我会治好他们。”   ……   汉子和花聆等人一起将徐淮安葬之后便和同伴一起离开了寇岛,他原是因船只失事而被徐淮所救,之后便一直跟着他以报答救命之恩。徐淮已故,他便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离开之前,忽然想起徐淮临死前曾叮嘱过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说是让他一定要去星野神社向法如和尚拿回他的记录,交给花聆,那记录对邱秋非常重要。   花聆拿着师兄最后的信物亲自前往神社取回了那些书册。随后又从住在清水村当中的那群孩子那儿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方家的人说江湖险恶,却不曾提及也有徐淮这般的好人。”   看起来才八.九岁,实际却已活了九百多年的司马雁叹息道,“若不是为了完成邱秋的心愿,徐淮……”   正仔细翻阅着徐淮记录的花聆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师兄并不是为了邱秋才如此。”   司马雁疑惑地看向这个徐淮的小师妹。   他是因徐淮在临终之前将一切交付给了这个小女孩,所以才愿意信任她而将他们身上的秘密告诉了她。   只是花聆看起来实在年幼,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对师兄而言,天下间所有的病人都是一样的重要,”   花聆放下书册看他,慢慢说道,“所谓大医精诚,是师父在我们入门之时便要求立下的重誓。”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如有恶疾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所想……”   小姑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分外清晰响亮,好似每一句都能直直震动人心,“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司马雁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搁在案台上的手收紧,又松开,她低声道,“师兄是真正的医者。”   ……   花聆与叶枫在寇岛上停留一年有余,等到花聆遇到因日轮山城之事而来到寇岛的二师兄阿麻吕时,已是天宝八年开春。   花聆已十五岁,离开万花谷将近四年。   根据当年徐淮留下的笔记,加之花聆采集了这座奇怪岛屿上各种奇花异草加以试验,小姑娘在两个月后成功将那群发疯的海盗都治愈,并在叶枫的协助下将他们都交于了官府收押。   “阿聆,你要回去了么?”   邱秋有些心事重重地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这一走,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呀。”   “我离开已经很久了,也有些想家了,”   花聆点头,“秋儿安心,师兄已经找到了能帮助你长大的药,这一年来你不是也确实长大了些么,假以时日,定能站到你想见的那人面前。等你做完想做的事情,就可以来万花谷寻我。”   邱秋原是长不大的一个女孩,却偏偏爱上了一个人,为了他,她想要长大,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倾诉给他知道,为此,她曾经不惜试遍了各种奇药偏方,反倒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得虚弱不堪。   后来幸好遇上来寇岛的万花谷徐淮,徐淮在临终前终于找到了那一种能完成她心愿的药。   在花聆的帮助下,邱秋已经顺利地在慢慢长大了。   “只是,世事难说,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现在如何,又是否能记得曾经的那个要抬头望着他的小女孩……”   邱秋望着眼前看不到边的海面叹道。   “不论结果如何,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就好啦。”   花聆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这一年的时间,她也成长了许多,也许是从看到徐淮师兄的死那一刻,小姑娘忽然就悟出了世事无常。   在生死面前,许多的爱恨情仇都只如云烟,而师兄又告诉了她,这世间还有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东西。   所以往日那般执念,在此刻看起来显得却渺小了些。   “好生羡慕阿聆与叶大侠,”   邱秋托着下巴感叹,“两情相悦又可以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花聆但笑不语,却下意识地伸手摩挲了一下握在手上的一根羊脂白玉簪。   花聆已是及笄的年纪,虽说万花谷门人崇尚魏晋风骨隐于世外,大多散发,但是她却还是收到了这样一根簪子。   发簪并不是可以随便赠送的,尤其是男子赠与女子,而对女子来说,这也不是能随便收下的礼物。   一旁的邱秋见了,捂嘴轻笑了一声。   花聆有些羞窘,连忙收起簪子,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的声音。   “阿聆,船队已经准备好,该启程了。”   一边说着,那一身杏黄衣衫的年轻人已经走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小姑娘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随即又瞧瞧一旁正捂嘴偷乐的邱秋,顿时有些了然。   他毫不避讳地伸手拉了小姑娘过来,替她将斗篷披好又细心系上带子,“江上风大。”   花聆略微有些无奈,但是乖乖地没动也没反抗,只涨红了脸不吭声。   “阿聆,一路保重!”   邱秋跟他们俩人一起走到渡口,看着小姑娘上了船,这才有些不舍得挥手道别。   “秋儿也是,要好好爱惜身体呀~”   花聆站在船头招手,“我在中原等你们。”   船只缓缓驶离了这座岛屿,望着在视野当中慢慢变得越来越小的那座岛,花聆的心情多少有些感慨。   陪她一同站在甲板上的年轻人带着笑意感叹了一声,“若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就好了。”   花聆无言地看了看他,摇头,“那可不成,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叶枫的感叹自然也只是一时的玩笑,这一年来,他好不容易走进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心里,也知晓了许多她原不愿为外人所知的事情,他愿意纵容她支持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这可不包括他们必须分别这一事。   “此番回到中原,便打算跟你师兄回去万花了?”   他的神情有些闷闷不乐。   花聆点点头,“从前师父教导时曾说,’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正是此番游历,更加明白了这话的道理。于医道上,我还远远不及先人。”   她说完,才发觉身旁年轻人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想在师门停留一段时日,因为我想家了……”   小姑娘侧过头,眼巴巴地望向年轻人,“我已离开快四年了。”   叶枫被小姑娘这充满了期盼的眼神看得没辙,撇撇嘴移开了目光。   “我想整理一下这些年在外行医所得,顺带静心休息会儿,”   花聆迟疑着伸出手,轻拽了对方的袖子,低声道,“随后,我要去找阿墨。”   “你要去南疆?!”   原本因为花聆的小动作心里正乐着,听到这里,叶枫一惊,猛地转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却没想,小姑娘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叶枫皱眉,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我想独自一人前去,”   小姑娘说地很慢却也很认真,“五仙教常年隐于西南山林深处,与世隔绝又很是排外,我已托花谷认识五仙教弟子的师姐帮忙传书告知了阿墨的师兄。阿墨身上所中尸毒事关五仙教秘密,不能随意泄露,所以阿墨的师兄只允我独自前往。”   叶枫脸上的神情很是不赞同,他正要说话,小姑娘拽着他袖子的手却轻轻摆了两下。   “而且,自出谷以后,我的身边总是有你在,我不想事事都依赖你。”   小姑娘仰头看他,黑亮的眼睛专注而又认真,“我也想再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能问心无愧地收下你的簪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觉得总是剧情不太好,但是还是想把徐淮写出来,唉 ------- 邱秋喜欢的人,是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不过这儿花聆还不知道,否则肯定大吃一惊 古代男子送女子发簪是有定情之意的,也有许正室之位或者唯一的意思 —————— 天我竟然不知道上榜单了我一直以为轮空了因为压根没在榜单上找到结果就优哉游哉……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有榜单!而且还是活力更新!!!!! 好吧……接下去每个小时更新一章,三更…… ☆、第二十五章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夜空。   花聆小时候练习轻功,师兄曾带着她飞到摘星楼顶,站在那儿仰头望天空,会发现那闪烁的星辰仿佛真的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而与那浩瀚夜空相比,自己的存在就好像这一颗颗星星,那般渺小。   从那以后,若是无雨的夜晚,小花聆就会常常溜到楼顶上来看星星。   后来大坏蛋来了,他也会陪她一起坐在楼顶,有时还会吹吹笛子给她听。   山谷的风刮得衣袍猎猎作响。   小姑娘吹着笛子,悠长的笛声随风飘远,也不知落在何处。   阿目遍寻花聆不到,还是听到笛声一路找了过来。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再不是当初会跟小姑娘踮着脚面红耳赤争身高的孩童了。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向楼顶,夜色下一身墨色衣袍的少女仿佛就隐在了这夜空之中,只有这笛声飘飘荡荡。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直至笛声停了,才开口道,“阿聆,师父找你。”   花聆提气从楼顶落下,山风盈袖衣袂翻飞,阿目竟隐隐有些看呆。   “这就去。”   小姑娘落在阿目身旁,将笛子收好这才应道。   阿目看了看她细心收起的笛子,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学会吹笛了?”   “我喜欢不成吗?”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哼道。   “哦?”   阿目似笑非笑,“当初死活背不出琴谱说是讨厌音律,琴试还是靠着琴圣偏爱才过的,也不知是谁?”   小姑娘语塞,半晌才一甩袖子怒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啦,阿目你怎么老是记着这些!”   见着小姑娘恼羞成怒,阿目轻轻笑了一声,率先登上了凌云天车,回身看她道,“这多少年,阿聆你的性子也是没变多少。”   看着凌云天车晃晃悠悠朝着下方而去,被留下的小姑娘有些愣怔。   “大坏蛋,阿目说我都没变多少呢,”   她没回头,只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问道,“为何我却觉得,阿目还是当初的阿目,我却早已不是那般无忧无虑的阿聆了呢?”   “小聆儿不必多想,”   一直隐在身后的人开口,声音带着浅浅笑意,“人都是会在时间当中慢慢改变,只这变化有好有坏罢了。”   “那阿聆的改变,又是好还是坏呢?”   花聆像是感叹一般地低声道,“我是不是越来越跟你认识的那个’花聆’不一样了?”   “叶枫”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不必在意这些,就如你自己所说,你便是你,不须要跟谁相像,也不须要为了避免这相像而刻意改变自己。”   吱呀吱呀的转轴声中,那空荡荡的天车又转了回来,小姑娘踏入其中,伸手拨动机关。   凌云天车带着她再一次晃晃悠悠朝下而去。   “我并未刻意改变,我要做的事情都是我想要去做的,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心意,”花聆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这久违的山间清风,随后又慢慢睁开眼。   “大坏蛋,我已经不怪你了。”   她说道,“你对我那般照顾陪伴,阿聆应当感激你才是。即便在最开始你是因为我同她的关系才对我额外照顾。”   “只是在小女孩的心中,情窦初开之时又有人这般温柔相待,难免会生出些旖旎心思来。”   小姑娘笑了笑,侧头去看一旁的人,还是那般黑亮亮的眼睛,已是半点阴霾都不见了,“但是现在,阿聆不喜欢你了。”   那人沉默地与她对视良久,才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因为有人比你还要对我好,”   小姑娘笑意盈满了双眼,“而且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   “嗯。”   “我不是因他与你相像才转了心思,我想了很久才确定。”   她继续说,“回师门这几个月,他不在,我经常想起他来。每回想到他,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想起他这个大少爷,为了她而在那小岛上身体力行一点点建起来的屋子和小院,想起他为了替她去火山口采药差点被烤熟,想起他因为她随口一提好奇那蛇胆就拎着剑跑去跟八岐大蛇单挑……   想起他给她披好斗篷时细心系上系带,想起他耐心教她吹笛……   “大坏蛋,你明知你牵挂的姑娘已有了心上人,为何还对她如此这般好?”   “阿聆不是石头。没有人会在被这样百般珍视下,还无动于衷的。”   “我很想他。”   小姑娘说地慢而认真。   “叶枫”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凌云天车停下,小姑娘已步出天车。   望着她轻快的背影,他的唇角轻轻动了动,似是有些想笑,却又是苦涩无比。   ……   天宝九年,花聆离谷前夕收到了一份自江南而来的礼物。   那是一支笔。随笔附上的还有叶枫的信。信上说,这是他亲为她铸造的,因笔触若枫叶之色,故而取名百里枫花。   小姑娘带着这支笔,带着笛子,和简单收拾的包袱,欣然踏上了前往南疆五毒的路。   这一去,便又是三年。   ……   天宝十二年,成都郊外,远离了热闹的西南小镇广都镇继续往南行,有一处密集的林子,名为雾霞林。   此处因靠近前往南疆的路,故而行人稀少人烟罕至,唯有高大的树林遮掩了天空,若是天黑了经过,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凄厉鸟叫声,怕就算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夜间也是要做噩梦的。   不过此刻,这林子里却是有人声,还有马儿的踢踏声。   “我说,我来接阿聆跟阿墨回中原,你这小子从洛阳开始就一路跟着我,怎的都跟到了这里?”   一马当先的是一名身穿杏黄衣衫身负轻重二剑的年轻人,他骑着一匹白马,马儿身上带着奇异纹路,脚下如生风一般,跑起来飞快。   “杨教头大婚,这是我天策府跟纯阳宫难得的喜事,统领给我们底下的人都放了假,”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与先前那人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虽身着常服,但气质身形却透着股行伍出身才有的硬朗威势,身背一杆长.枪,与跑在前头那个一看就是大家少爷的年轻人却是完全不同,“常年驻守洛阳,我正想领略一番西南巴蜀之地的风土人情。”   他骑着的却是一匹黑马,马身上有银色花纹,马儿看起来健硕又威风,毛色光泽均是一等一,显然是被悉心照顾喂养的。   黄衣的年轻人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李云你就继续嘴硬吧,看看到时候见了阿墨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天策府年轻的小将士李云没做声,他轻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才对着已跑出几丈外的人用了内力说道,“那也总比你这跑过头还没发觉的蠢货来得强。”   “你再这么跑下去,就往唐家堡去了。”   “……”   前方一阵马嘶声,尘土飞扬,哒哒的马蹄声又回了过来,没多久,一脸郁闷的叶枫跑了回来,“你这家伙也真不够义气,到地方了也不吱一声。”   “那是你太紧张都没顾得上看路,”   李云朝着前方那条隐在山林间的小道努努嘴,“看。”   “一别三年,再次见到心上人自然心情激动,”   叶枫哼了声跳下马,毫不介意道,“倒是你,前一次见着阿墨还是同我们一起,快八年了吧,难为你还撑得住这么张木头脸。”   一旁已经拴好马绳的李云瞥了他一眼,才冷漠道,“我跟你不同。”   自然是不同,天策府原本就与普通的江湖门派不一样,他们的职责是维护大唐的安定,是保家卫国,任何会威胁到大唐江山的人事他们都不会容忍,他们被称为东都之狼,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要有那铁骨铮铮的傲气与忠臣。   然而五仙教也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被中原武林称为“五毒教”,更是因太过神秘而不为人所了解,近年来不断有天一教人为害武林,炼制尸人,相似的着装和蛊毒都让不明所以的人将这些恶事都套到了五仙教的头上,致使五仙教的名声在中原实在狼藉。   早年还是名动天下的七秀之一现在的五仙教教主曲云,因身世而无法被藏剑山庄的二庄主叶晖接受,致使原本两情相悦的二人最后形同陌路。   在李云来看,若是在天策府,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这不关是非对错,仅仅因立场不同。   “是了,你跟我不同,”   叶枫瞥了他一眼,往树杆上一靠,道,“我可不会跟你一样,非要偷偷摸摸等无人的时候才把那银铃掏出来看,阿聆送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带在身上。”   叶枫说的是一年多前花聆寄给他的一串剑穗,小姑娘信上说是她跟苗族姑娘学着编的。那剑穗一直挂在他的剑上。   李云脸色僵了一僵,没吱声。   当年他们几人在洛阳遇上时,正是上元节,他跟着难得得了假的师兄来城里玩,因为被那满城火树银花晃晕了眼而走丢时,正撞到了同样跟同伴走散的曲墨。   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到后来就变成了他被阿墨拖着逛灯会,在灯会上,他看中了一盏做成小马驹形状的花灯,都挪不开脚了,奈何两人身上都没有银钱。最后阿墨直接从自己衣服上将那一串银铃拽了下来跟老板换了那盏灯。   后来没多久叶枫和花聆就找来了,师兄也找来了,大部队会合之后,因为让人家姑娘家给他买花灯这事儿,他被师兄嘲笑了好几年。   其实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去找那老板赎回了银铃,他一直想着要把它还给曲墨,所以时时都带在身上。   只是也不知怎么,每回看到这银铃,眼前都好像又浮现出那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小姑娘,叮铃铃的响声,都似乎那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在他面前走动。   恍恍惚惚的,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银铃声……    ☆、第二十六章   “这两个人,是被点了穴了么,一个两个地傻愣愣的站这儿?”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妖娆穿着奇怪的女子,头上戴着银饰缀满看起来沉甸甸的头冠,一头如瀑长发垂在身后,衬得越发婀娜多姿。   “咦,叶大哥没在信上说,这天策小将军也来了呀?”   花聆还能记得这个小将军,也是因了阿墨的时常提起。   这“小将军”的叫法,还是当初阿墨开玩笑叫出来的,她一直对那用银铃换了花灯的事儿耿耿于怀。   一别三年,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的花聆看起来越发稳重了,长发垂腰虽不戴什么饰物,却更有些纯净温婉的气度。   “阿,阿聆——”   终于回过神来的叶枫一个激动两步上前拉了花聆的手,直笑得见眉不见眼。   看他这样子,花聆有些好笑,却并不回避,只认真地回望他,慢慢道,“叶大哥,让你久等了,我回来了。”   这边两人还有些腻歪,阿墨撇撇嘴有些无趣,就转了目标望向另一个一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不移开的家伙。   “哟,这边这位俊俏的小哥儿是谁呀?”   阿墨笑嘻嘻地走过去,一伸手就勾了人家的下巴调戏,“哎呀怎么忽然就脸红了?”   李云浑身僵硬,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好似恢复了力气猛的退后两步,有些狼狈道,“你、你这……”   八年不见,当初那活泼又冲动的苗疆小姑娘竟变得这般妩媚多姿风情万种,万万没想到的天策小哥儿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喂,你可别跟我说些什么矜持稳重的屁话哦,我们苗疆可不兴这套,”   阿墨扬了扬下巴哼哼,“要是你再说什么之乎者也伦理纲常的,我就放小青小白咬你!”   “阿墨阿墨,你就别吓唬人家了,”   一旁对李云有些同情的花聆走过来,拉了曲墨笑道,“小将军跟叶大哥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吧,大老远的从洛阳一路过来,应当谢谢人家才是。”   说着,她转而望向李云,点点头笑道,“你别介意,阿墨就是这个性子。”   面对花聆,李云终于镇定了下来,面色恢复了正常,他回礼道,“李某只是顺道跟叶侠士同行,还有,李某并非将军,还请姑娘不要再如此称呼。”   花聆因为这一板一眼地回答而感到有些意外,她侧过头看向叶枫,就见叶枫正撇着嘴看李云,一副看到无可救药之人的神情。   “真无趣。”   阿墨翻了翻白眼。   “好了我们该走了,”   叶枫走过来,牵了花聆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阿聆先前不是说想去昆仑么,咱们先去广都镇买点东西,也让你们休息几日,再出发吧。”   他先上了马,然后将手递给花聆,将她一起带上马来。   随后,一脸坏笑地望向还僵立着的李云,道,“阿墨就交给你了~”   ……   “叶大哥,这李大哥是对阿墨……?”   坐在叶枫身后的花聆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心上人正圈着自己的腰近在咫尺而偷乐着的叶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花聆在问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才回答道,“阿聆你看出来了?”   “嗯……有些感觉,”   花聆想了想,“可是好奇怪,他俩前一次遇到,还是咱们几个在洛阳的时候吧,都快——八年了呢。”   “我也搞不懂那根木头都在想些什么,”   叶枫放慢了点马速,让花聆坐得舒服些,“若换了是我,喜欢上谁就说了,哪那么多磨磨唧唧的。”   花聆愣了愣,随即想到,叶枫还真是这么做的,不禁感到几分好笑,又有些暖心。   “李大哥跟你不同吧,”   她将脑袋靠在他背上,隔了衣服好像都能听到这人胸腔里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声,“但是阿聆跟阿墨也是不同的,若你跟李大哥一般,阿聆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看出来你的心意。”   “那样,阿聆大概,会抱憾终身的。”   叶枫勾起了唇角,微低了头,看了看花聆环着自己的手,笑意温柔。   “说起来,阿墨的病情是稳定了?”   “嗯,经过这几年我跟她师兄的配合,阿墨的尸毒已经被压制下来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短时间内是不会复发的,”   花聆想到这里,显得很开心,“所以这次阿墨的师兄才答应我带了她一同出来。阿墨可是在南疆憋闷了好些年。”   “阿墨的师兄?”   叶枫哼哼了一声。   “是呀,他很厉害的呢,阿墨说,他是五仙教里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于补天诀一道也是少有人及,”   花聆却没意识到有人的醋坛子正打翻了,顾自说得兴奋,“这回在南疆,见识到了好些奇妙的蛊术呢,还有好些从未见过的治病方子,都是我在医书上没见过的。”   叶枫不说话,但是从声音里听得出花聆很高兴,他还有些小别扭的心思也淡了,随着她的话而微微笑了起来。   他就听着这姑娘继续说着苗疆各种神奇的物事。   “对啦,我还见到了以前阿墨告诉过我的桃花蛊呢!”   说到这里,花聆顿了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叶大哥可知道,这桃花蛊是作何用的?”   叶枫听这名字,又听出花聆语气里的别有深意,他想了想,迟疑道,“莫不是用在恋人身上的?”   “叶大哥好生聪明!”   花聆轻笑出声来,她依旧靠着他的背,慢慢道,“这桃花蛊啊,是苗族的姑娘在恋人身上下的,若对方变了心就会毒发,忍受万蚁噬心之痛,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叶枫听得浑身一冷,顿感汗毛直竖。   “阿墨跟我说,让我也在叶大哥身上下桃花蛊。”   花聆弯了弯眉眼,笑得有些坏。   “下吧,”   叶枫想了想,收了笑意反倒认真起来,“如此一来,也可以让阿聆放心。反正就算让我死,我也是绝不会变心不会离开阿聆的。”   花聆愣了愣,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抱着叶枫的手。   不知为何,她心底略过一丝不安。   “我原是想等阿聆从南疆回到中原,便前去万花谷提亲,这样一来也好让阿聆安心,”   叶枫握住了身前花聆的手,说道,“只是我瞧着你似乎还想继续游历一番,便想着陪你一起。”   花聆今年十九了,叶枫二十六。这个年纪,早该娶妻生子,虽说他们都是江湖人士,不会太拘于年纪,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   花聆将额头靠在叶枫背上,微闭了眼,轻声道,“谢谢你,叶大哥。”   谢谢你这般容忍任性的阿聆,谢谢你毫无怨言地等待阿聆,谢谢你总是陪伴阿聆。   天宝十二年六月,花聆,叶枫,曲墨,李云四人结伴前往昆仑雪域。   凌云绝壑接穹宇,冰璃玉镜问幽玄,风出空谷听萧瑟,寒月一轮映雪山。   昆仑历来是个是非之地,纵然冰雪漫天远离中原,却因为临近恶人谷,又有昆仑派驻守,纷争不断。   但是同时,这万年冰原又是个宝地,谁也说不清这皑皑白雪覆盖之下,究竟藏着多少宝物。   花聆此行,便是为了寻找一味只有在昆仑雪山之上才生长的药材。   曲墨身上的尸毒虽已被压制下来,但一日无法根除花聆便一日无法安心,而且也不知为何,越是这些年,花聆心底那种无法言喻的不安和担忧就越是明显。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的源头,只是明明白白地感到慌张。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忽然发生,然后彻底颠覆她现在的生活。   她不安地询问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叶枫”,但是得到的却是他安抚性地微笑,和一句“都会好的”。   他笑得一点都不开心。   花聆一眼就看出来,他一定隐瞒着什么事情,而且,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她去信万花谷,询问大家近况,谷里并无任何异常,唯一一件算是大事的,大概便是书圣师父颜真卿出谷了,他再度接受了圣上的任命,任平原太守一职,故而离开了万花。   书圣心忧百姓,虽隐入万花谷几年,却一直关注着朝局的变动,此次接受任命,并不出人预料。   但是收到回信的花聆,心底的不安更加严重了。   天宝十二年十月,李云告别他们三人返回洛阳驻守。   天宝十三年六月,三人返回中原,在万花谷停留一月,转道前往江南。   天宝十四年初,自万花谷出发,经西京长安,到华山纯阳宫,再往枫华谷探望兔子,随后经过东都洛阳看望还在驻守的李云,一路南下再次来到扬州,在再来镇上小住几日,顺道去了七秀坊观赏歌舞看望琴儿,最后抵达藏剑的时候,已是天宝十四年的六月。   “叶枫”一路跟随在几个年轻人身后,沉默无语。只偶尔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还是这般天朗气清,又有几人预料到,风雨欲来。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联合突厥、契丹等民族,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 ☆、第二十七章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十二,叛军攻入洛阳,随后,狼牙军以十数倍兵力围攻天策府。天策在毫无援军的情况下,苦撑数月,拖下狼牙精锐,确保玄宗顺利逃离长安。   为保存天策一脉,都统李承恩下令突围,暂时放弃天策府,此役中“天枪”杨宁为保全众人,壮烈牺牲。   甫一得到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消息时,花聆就觉得眼前一黑,不知为何,那般血流成河饿殍遍地的场景就浮现在了眼前,真实得仿佛自己已见过千百遍。   他们三人是时正在江南,还尚来不及赶往洛阳,便听到了洛阳已被叛军占领的消息。阿墨担心李云,决意要前往天策,花聆与叶枫陪她一同前去,却在半途中,阿墨忽然吐血从马上栽了下来。   曲墨的尸毒原本已被压制,轻易是不可能复发的,花聆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停行程为阿墨施针控制病情。   这也是曲墨与花聆一直形影不离的原因之一,阿墨的病情,在中原只有花聆最为了解,能够控制。   花聆看到皮肤已经隐隐呈现绿色的阿墨,心中担忧,她写信前往南疆五仙教,但是此刻正值战乱,信件能否到达实在难说。   而且阿墨这病,检查下来并不像单纯的尸毒发作,而是整个人都好像受到了重创。   “阿墨,你坦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聆趁着曲墨还有意识,抓着她的手严肃问道,“这不是尸毒发作的症状。”   曲墨散着一头长发,面容憔悴苍白,神情却还是那般轻松,甚至带着些笑意,“阿聆你别皱眉,不好看啦~”   “阿墨!”   花聆有些生气,声音里却已有了隐隐的哭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尸毒已经压不住了!”   “阿聆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曲墨看不得花聆哭,连忙抱着她拍着背哄道,“都是李云那家伙害的,阿聆你要是哭了,我肯定得去揍他!”   “李大哥?”   花聆愣了愣,忽然想起了前一次他们路过洛阳时,阿墨似乎偷偷在李云身上下了什么……   “阿墨你……你在李大哥身上下了生死蛊?!”   花聆惊得刷地就站了起来。   生死蛊,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这是一种下蛊之人为中蛊之人抵去一切伤害的蛊术。   狼牙军攻占洛阳,天策府陷落,他们都很担心李云的安危,阿墨一直表现得很轻松,花聆以为她只是强装镇定,却原来……   “放心啦阿聆,看起来那家伙这次只是重伤还不会危及性命,所以我也不会马上就死,”   曲墨说地一派随性,她抱着花聆蹭蹭,亲昵道,“我信阿聆的医术,能医死人,肉白骨,定能护我的。”   “阿墨你真是——”   花聆一时不知该说说什么才好,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认真道,“我会治好你的。”   ……   天宝十五年正月,安庆绪率军进攻潼关,潼关乃是西京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玄宗却听信奸臣谗言,杀大将封常清、高仙芝,启用了病废在家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为兵马副元帅,率军20万镇守潼关。   同月,史思明攻打常山郡,正月八日,城池陷落,颜杲卿、袁履谦被俘,送往东都洛阳。   颜杲卿代理常山太守,是书圣颜真卿的堂兄,史思明围城之时俘获了其子颜季明,借此逼迫其投降,颜杲卿不从并且大骂安禄山,颜季明被杀。   颜杲卿被押送到洛阳,因当面怒骂安禄山而被其下令将处死。这一消息传到江湖上,许多侠士奋起欲前往救出这位忠义之士,但是因安禄山早有防备,关押之地四周配备了众多守卫,一时难以接近。   眼看临刑之日将至,花聆与叶枫、曲墨早几日也已抵达洛阳西北矿山营地,花聆因要照顾曲墨,同时也负担起了军营内军医之职非常忙碌,叶枫则领了任务前去参与解救颜大人。   “阿聆,你别担心,那家伙厉害得很,不会轻易有事,”   阿墨此刻已能起身走动,虽还不能妄动内力,寻常却也没什么大碍,“你这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休息,还要成日担心他,瞧瞧这才多少时日,你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阿墨……”   花聆停了手上还在磨药的动作,低头叹了一口气,“我信他不会有事的。只是想到这战乱……”   她放眼望去,安置伤员的营帐早已不够用,许多受伤的士兵只能露天躺在铺了简陋白布的地上,伤药也快用完了,绷带更是一直短缺,她竭尽可能地就地取材,却也耐不住每天有更多的伤员增加。   兵士们的伤有重有轻,常常还有挨不到回营地就已死去的,花聆面上不动声色,嘴唇却早已咬出了血来。   她救不了所有人,每天还是有人死去。她很内疚,倘若她的医术再精到些,说不准就能救他们。   虽然军营里的士兵们对这个小军医都很感激,也常常安慰她,但她心里难过得要命。   可是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是大夫。   但是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一会儿,阿墨一直是知道的,她就陪着她安静地坐着。   她是看着这些天阿聆的忙碌的,可是她帮不上忙,这种时候,曲墨就会开始后悔自己单休毒经,倘若她也习得师兄那般的补天诀,就能帮上忙了。   军营药材短缺,着人四处去找寻草药也远远不够消耗的,花聆已经开始以离经心法下的太素九针作为主要诊治手段,只是这样一来,她每日内力消耗都非常巨大,迟早会撑不住的。   “这天杀的安禄山,该死的狼牙军!”   阿墨愤怒,“若早些时日知道,我定要让他尝遍万蛊噬心之痛!”   花聆的心不知怎么的,忽然颤了颤,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阿目日前传来书信,说他陪同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出谷,目前已在长安的流民巷为百姓治病,谷内好些隐居不出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已经出来了。”   “药王那么大年纪……”   “师父今年已是174岁高龄,他尚且不顾自己身体一心入世救人,”花聆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阿目的来信里虽只是寥寥数笔,我却也能想象出长安的百姓现在都是如何的近况。”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居无定所,疫病流行,粮药缺失……   花聆心中烦闷,脑海里有一个念头却越发清晰了。   三日后,叶枫回来了。   花聆当时正在营帐内,听到消息立马冲了出去。   也顾不得周围一干人都看着,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她一头扎进了叶枫的怀里,将他抱得死紧。   年轻人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惶恐与害怕,也回抱住她,安抚地轻声劝慰。   几日的功夫,原先衣着华贵如大家少爷般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好似变了个样,瘦了一圈不说,面色却也是憔悴苍白得紧,神情都有些沧桑和悲痛。   花聆心疼,看着他身上斑驳伤口,也后怕。   后来叶枫环着花聆,将他这些时日的经历一一告知。   多番筹划,几经波折顺利救出颜大人,安禄山悬赏通缉,颜大人大义,令叶枫带着自己的人头前去面见安禄山领赏伺机刺杀,说完便自刎当场。   叶枫自知此去凶险,即便刺杀成功多半也回不来了,但是手上这一位忠义之士的首级,他又如何能够轻易放下?   灵山秀水隐剑宗,不问江湖铸青锋;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他是一名藏剑弟子,这些年江湖游历,他被很多人称为大侠。   何为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所以他去了,虽然他想到花聆也许还在军营里等着,也许她永远也等不到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犹豫地踏入了洛阳城门。   刺杀失败,安禄山身边的高手比预期得更厉害,但是他侥幸得以全身而退。   只是遗憾,无法将颜大人的首级一同带回。   这样一位忠烈的义士,死后却是连全尸都无法得以保全。   花聆听得后怕,紧抓着他不放。好不容易才被曲墨劝走去休息。   望着她一步一踉跄走回营帐的背影,叶枫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   “阿聆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吧?”   他问曲墨。   “怎么休息?这伤员一天比一天多,伤药也不够了,阿聆她天天都耗尽自己内力在施针,”   曲墨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怎么撑得住?她还要担心你,担心我,担心李云,担心她师父,担心在枫华谷的兔子,担心这所有的军士……”   叶枫无言。   他明白阿墨的感受,他也很想去劝说这个固执的姑娘,稍微顾惜点自己,但是他不能,因为他也明白,这个姑娘的坚持。   就和他那日毅然踏入宫城时下的决心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颜杲卿的事迹,大家可以百度一下,游戏里他是为让玩家去刺杀安禄山而自刎,是为大义, 而在真实的历史之中,他被叛军押送到东都洛阳,安禄山见了杲卿,当面斥责他说:“你从前是我把你从范阳户曹任上奏请为判官,于是得以任光禄、太常二丞,便用你代理常山太守,我什么事有负你而背叛我?”杲卿怒目而视对答道:“我家世代为唐朝大臣,永远信守忠义,即使得你奏请署官,难道还应跟着你反叛吗?况且你本是营州一个牧羊的羯族奴隶,因窃取皇帝的恩宠,才有今天,天子又有什么事有负于你而你竟反叛朝廷呢?” 安禄山非常愤怒,命人绑颜杲卿于天津桥柱上,肢解并吃他的肉,颜杲卿骂不绝口,叛贼钩断了他的舌头,说:“看你还能骂吗?” 颜杲卿在含糊不清的骂声中死去,时年六十五岁。这天颜杲卿的幼子颜诞、侄子颜诩以及袁履谦,都被先截去了手脚,叛将何千年的弟弟在旁边,他们便含血喷他的脸,于是又被更为残忍地施行碎割,过路的人见了都为之流泪 ☆、第二十八章   天宝十五年四月,洛阳战事稍缓,花聆与叶枫赶往潼关前线,就在他们启程前一天,一匹黑色的骏马竟然冲进了西北矿山营地里,引得营地一片鸡飞狗跳。他们还在惊奇的时候,曲墨已经冲上去,一把拉住了马儿的缰绳骑了上去。   花聆尚在疑惑,叶枫却眼尖地瞧见了马鞍之上绑着一串叮咚作响的银铃。   花聆这才恍然,这马儿如此眼熟,正是从前李云的宝贝万分的坐骑!   阿墨执意独自前往天策府旧址,花聆劝阻不过,只能再三叮嘱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离开。   等到他们来到潼关时,此时的枫华谷,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尤其是临近战场,更是尸横遍野,焦土枯树,满眼都是血色。   花聆看着这真正浸泡在血海之中的枫树林,目露不忍。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仿佛感知到了这里永远与战争脱不开干系一般。   刚到潼关的时候,因为花聆心系多年不见的自家师妹兔子,便在叶枫的陪同下前往了平顶村,却没想到整个村子早就化成了一片火海,旧时安静祥和的小村庄,家禽家畜四处散逃,房屋被烧得垮塌,四处还有狼牙军在搜捕着逃亡的村民。   因为他们只有两人,所以到最后只救下了寥寥数人。花聆忍着眼泪安顿好被救的村民,却意外在村后不远处的瀑布背面发现了先一步逃出来的村长,焦奶奶等人。   花聆喜出望外,却从村长口中得知,兔子与天恩都不见了。   ……   这一日,花聆正独自在红叶湖附近采药,因为哥舒翰将军坚持以守代攻不主动进攻,所以近日伤兵有所减少,花聆这个主要的军医便得了一些空闲,但是军营中储备的伤药早就短缺了,她只能抓紧这短暂的空余尽量多采些药草制药。   而叶枫这些天都在前线协助将军,花聆再三保证了不会远离营地,这才让他松口同意她独自出行。   “也不知阿墨她找到李大哥了没有……”将刚采下来的千里香放进了背后的竹篓中,花聆一边嘟囔一边下意识地拿袖子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轻笑声。   她愣了愣,回头。   那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枫树旁,靠着树干正看着她笑得乐不可支。   花聆有些茫然,“你在笑什么啊?跟个傻子似得!有什么好笑的……”   “不,没什么,哈哈哈,不好笑不好笑……”   这对话说得很是顺口,花聆怔了怔,然后有些恍然,小时候还在万花谷的时候,他便常常这么笑她。   花聆起身缓缓走到湖边,歪着脑袋瞧了瞧清澈见底的湖面,然后果然瞧见了自己脸上沾着泥巴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弯下腰拘水洗了洗脸。   “大坏蛋,你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吧?”   花聆没有回头,低声道,她放眼望了望此刻波光粼粼的湖水,这平静的样子,让人根本想不到就在不远处,还到处是狼烟战火。   身后没有回应,她也没在意,只是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红叶湖的湖心有一个小岛,长着一棵小小的树,树下躺着一个女子。   花聆为她把脉后才发现,这位姑娘中了迷药,又强行以内力驱散药性,虽勉强能行动却致使经脉受损。   “姑娘,你还好么?”   花聆为她施针之后又在树下等了会儿,终于见着她恢复了神智,“你是被谁下了药呀,又怎么会昏迷在这儿?这里可不安全的。”   “你是……”   那姑娘勉强坐起身来,她警惕地看向花聆,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瞧了瞧她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她腰侧的笔,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万花弟子?是你救了我?”   “恩,我叫花聆,”   花聆扶着她坐正靠在了树边,又为她上了几个局针,才道,“正在这附近采药,正好看到姑娘你昏迷在这儿。”   “在下代施,多谢花聆姑娘。”   那姑娘道谢道,她的眼珠转了转,“万花弟子出现在这里,想必定是为了协助唐军吧?”   花聆笑了笑,没答话,只问道,“代姑娘又是为何会在这儿?”   代施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柳眉横竖起来,她揪了一把身侧的杂草,愤怒道,“这帮混蛋,竟然敢动手动到我头上来!”   “发生了什么?”   花聆疑惑。   代施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一路走来我看到那帮混蛋抓了许多女娃,本来我有师命在身,不欲插手,都是景那个笨蛋!”   “他斜刺里冲出来,还被恶贼围攻,我能不救他么?!”   “我要不是为了救他,我怎么会冲出去?我要是不冲出去,也就不会中下三滥的迷药,害我失手被擒!”   “都怪景!武功那么差还逞英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唉,看他那傻样,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听到她的讲述,花聆心头猛地一动,她抓着代施急道,“代姑娘,你说你看到他们抓了许多女娃?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兔子的姑娘?!”   “兔子的姑娘?”   代施皱眉想了会儿,摇摇头,“刚才跟我一起逃出来的姑娘里并没有叫兔子的……等等,兔子?是不是一个大概年约十八的清秀女子?”   “对!你见过她?她在哪儿?”   花聆急切道,“她是我师妹,原先住在平顶村的,只是战乱之后一直找不到她。”   代施看出了花聆的焦急,但是她却沉吟了一会儿,半晌等得花聆都快哭出来了,她才慢慢说道,“我一时大意中了那帮恶贼的奸计,被他们抓紧了营寨内,昏沉之际,见到一个小头儿模样的人带着两名随从进来,说要选个美人让大哥高兴高兴……”   “他在大帐中转了一圈,突然停在了一个低头啜泣的女子面前,那个女子开始很紧张,后来却与那小头目愉快地交谈了起来,在后来小头目就带着那女子出了营帐。”   花聆怔了怔,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那女子先是神色紧张,但是见到小头目后,脸上燃起了希望和安心的光亮,那个人……我想,应该是她很熟悉很能安心的人吧,后来……”   代施说道那小头目的时候,花聆已隐隐猜出了那人的身份,此时听到代施的语气越发沉重了,她一惊,“后来如何?”   “我趁着他们谈话之际偷偷以家族秘法驱散药性,他们离开后,我便看准守卫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只是因为药性驱散不彻底,功法尚未恢复,所以惊动了守卫,只好暂时躲在营寨的高处等待时机。”   “就在我四处瞭望寻找机会的时候,我看到了刚才那个女子……”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着,兴高采烈地跟着那个让她安心的人,看到他将她送进了主帐!”   “若不是我功力未回复,我当时就该去救人的!”   说道这里,代施已哽咽了起来。   花聆却觉得心底冰凉一片,但是她强忍住了心底的慌乱,倏地站了起来。   “大坏蛋!”   她的声音颤抖着,也不管代施那诧异的眼神,只顾自说道,“大坏蛋,你去救救兔子好不好!”   身后没有动静,花聆转过身,却已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来,“大坏蛋,我不知道你为何一直不说话,但是,阿聆求你,去救救兔子!”   那身影立在那儿,看着昔日的小女孩此刻哭得那般狼狈,那双黑亮的眼中只有满满的祈求。   他轻叹了口气,很想别过头当做没有看到,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花聆看到那人影远去,在空中百转千回的身形闪动,心中焦急,担忧,又多了些说不清楚难以言喻的感觉。   大坏蛋……他肯定不是幻觉……   ……   “叶枫”救回了兔子,兔子见到花聆的时候,哭得声嘶力竭。   花聆从“叶枫”那儿知道了那小头目,原来就是代施所说,令兔子放心的所谓“熟人”,也是兔子青梅竹马一直倾心的人——焦天恩。   他赶去之时,兔子已被焦天恩扒了衣服送进首领的营帐里,若他再晚到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也亏了兔子从花聆那儿学了些点穴截脉之道,才暂时制住了那首领保护了自己,等到了他前去。   他顺手杀了那首领和小头目,放火烧了营帐。   焦天恩在平顶村被占那日就已叛入狼牙军,之后在被抓的人当中发现了兔子,为博得上位机会,他利用了兔子对他的信任,生生将自己的青梅送入了恶狼口中。   如此不耻之行径,实在让人唾弃。只是可怜了他年迈的祖母,还一心以为孙子只是被狼牙军所杀,没人忍心告诉她实情。   正如曲墨时常所说,人心有时候真的比蛊毒更加险恶百倍。   后来,花聆和叶枫陪着兔子去红叶湖边放了一盏花灯,兔子蹲在湖边,一边看着花灯远去,一边低声唱起了幼时的童谣。   ……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小妹撑船来前路。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一去何时返…… 作者有话要说:  战乱风华谷的剧情,做过任务的应该都知道,游戏里兔子死得很惨……焦天恩也被焦奶奶的鸡蛋羹毒死—— 一直忘了说,带“”的叶枫指的是那个只有花聆看得到的大坏蛋,花聆这时候已经长大了,她也意识到了小时候都能救她的大坏蛋肯定不会只是幻觉那么简单。 大坏蛋明明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有主动去做什么,理由后文会提到。 ☆、第二十九章   天宝十五年六月,玄宗听信杨国忠谗言,下旨强迫镇守潼关的副将哥舒翰出战。致使20万大军大败仅剩8千余人逃回潼关,不肯投降的哥舒翰也被手下绑赴敌营。   两个月前,包括花聆等一干江湖侠士就已经赶赴了潼关前线襄助破敌,只是再多的义士相助,也挽不回圣上一道昏庸的旨意。   六月初九,潼关破。叛军直取长安城。   玄宗带领一众皇亲与近臣在天策府都统李承恩的护送下逃出西京长安。   同月,长安陷落。   花聆带着兔子,同叶枫一起从潼关前往长安与阿目等人汇合。   西京长安,昔日天子脚下那般盛世景象,如今却残破得让人不忍目睹。   七月十三,太子李亨登基,奉玄宗为太上皇,改元至德。   至德二年正月初五,安禄山被其子所杀。   这年二月,失踪许久的李云也终于有书信传来,告知叶枫和花聆他与阿墨此刻正在睢阳协助河南节度副使张巡抗击、牵制安禄山叛军,一切平安。   战乱还在继续,百姓依旧流离失所。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么一句话深切道出了乱世之中普通百姓的悲惨。   “叶大哥……”   从流民暂居的营帐中出来,花聆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营帐外的年轻人,她上前来到他身旁,朝着他笑道,“怎么得了闲跑来这儿了?”   叶枫替她把吹乱的鬓发理了理,瞧着她隐隐泛青的脸,从前那圆润可爱的脸庞如今消瘦不堪,双眼虽明亮依旧却布满了血丝,他有些心疼道,“这天这么冷,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   花聆笑道,“我也是习武之人啊,哪里就那么怕冷了。”   如今正是二月,长安城冷得很,而这流民巷中简陋的帐篷根本挡不住寒冬的风,花聆瞧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和老人实在心疼,将自己带着的斗篷,厚实的外衣都给了他们。   叶枫叹了口气,但是看看眼前这民不聊生的样子,他也无法说什么。   “对了,兔子呢?”   他转了话题,一边问,一边带着花聆往一旁的营帐那儿走。   兔子自从被“叶枫”所救之后,便一直跟着花聆他们。这个初见之时还是个小小孩童的女孩儿,如今也长大了,她说她也是万花弟子,她也想在这乱世之中为百姓做一些事。   提到兔子,花聆叹了口气,“前几日天都镇里有位婆婆来这儿找大夫,求我们去帮帮她的儿子,我想着大概又是染了疫病,便让兔子跟那位婆婆去了,没想到……”   “发生了什么?”   叶枫皱眉。   “兔子回来以后一声不吭,眼睛却红得跟两个大核桃似得,显然是哭得狠了,就是之前焦天恩那事儿,她都没这么哭过……”   花聆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原来那位婆婆的儿子疯了,因为吃了一个肉包子……”   “就因为吃了一个包子?”   叶枫诧异地扬了扬眉毛,转而又皱眉,“现在镇里还有卖肉包子的?”   现在的普通百姓早就已经粮食短缺很久了,之前花聆都医治过好几位因为饿得狠了结果去吃泥土果腹胀肚子的病人,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快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过一点肉腥味了。   “是啊……肉包子……”   花聆的目光落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粮食早已没有,坑坑洼洼的土壤里,连树根都所剩不多了,“这肉,自然不是一般的肉……婆婆的儿子他,在包子馅里,发现了一颗牙齿——”   叶枫悚然。   “后来他就疯了。”   花聆握紧了拳头,“那卖包子的小二也早已经疯癫了……他们每日都跑去乱葬岗找新鲜的尸体……”   她深吸了口气,用力摇摇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师父再三叮嘱,我们也告诉了很多百姓,若是有人去世,尸体必须火化,否则让疫病蔓延开来,必定又是一场灾难,可是耐不住……”   “耐不住他们实在太饿……饥不择食,可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叶大哥,你说,这样的世道,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花聆忍不住拉住了叶枫的袖子,仰头看他,眼中泛着泪意。   叶枫看她,忍不住将人一下搂入怀中抱紧。   他知道,这个姑娘也只有在这样仅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他心疼,可是也无奈,他同样痛恨着这样的乱世。   “阿聆”   良久,叶枫低下头来,在她耳畔说道,“等这乱世结束,我们就成亲吧!”   花聆怔了下,侧过头看他,然后带着眼泪笑了起来,“好!”   说罢,她重新将脸埋入他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那深深的悲戚与泪水。   ……   叶枫只在流民巷中停留了半日,又回了军营。虽然长安已被狼牙军占领,但是唐军仍没有放弃,大唐,是不会那么简单就陷落的。   过了几日,花聆陪同兔子前往天都镇为那婆婆的儿子复查,他虽已经清醒,但是有时还是会有癔症发作。   这一去,却从那位婆婆口中得知了附近住着一位装束与花聆十分相似的白发姑娘,那姑娘常常给镇里的百姓送防疫病的药,还时不时为他们看诊,一直被镇里的百姓们称为活菩萨。   “只是这几日那位姑娘都没有来了,”   婆婆有些忧心,“听人说,那些贼兵的头子夫人病了,他们想请那姑娘去给她看病,只是姑娘不肯,他们便围了她住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花聆听到白发的万花姑娘便知道是谁了,她又惊又急,但是好歹耐下了性子先为婆婆的儿子施完了针,才嘱咐了兔子留下,自己向婆婆问了那姑娘的住址便飞奔出去。   白发的万花姑娘,那自然便是谷之岚了。自从当年谷之岚同祁进一起离开万花起,花聆就没有再见过她了,虽时不时会有书信来往,但是乱世里的书信传递哪里那么方便。   谷之岚医术精湛,尤其善于治疗疫病瘟疫,但是由于她幼时经历的大变,致使她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身体也十分虚弱并不善武艺。   花聆担心她,一路飞奔来到了她住处的附近,果然看到那一间小草庐周围,围满了狼牙军。   她正踌躇该如何是好,目光一转,却远远的看到一座小小的茶棚边,有个眼熟的人影正立在那儿。   她想了很久,目光在那蓝白色的衣袍上停留了会儿,才恍然想起,他竟然是纯阳宫的紫虚真人,祁进!   花聆知道,自从那年长安谷师姐发现了祁进就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之后,他们便再没有相见了,算算时间已有十年之久。而在这天下大乱之时,远在华山之上的紫虚真人,还是回到了这里。   后来的事情,花聆想起来还是感觉像在做梦一般,她幼时还十分畏惧的那位紫虚真人,为了救谷师姐,替她跟随狼牙军回了军营,谷师姐借摆设香案向天祈福的理由,下了迷香将周围的狼牙军都迷晕了。   只是祁进在闯出军营回来之时,又挨了敌军首领的一掌,伤重不治,谷之岚与花聆身上又无可用之药,最后,谷之岚请求花聆去往不远处五仙教营地,向五仙教教主曲云求秘宝“忘情蛊”。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谷之岚说得斩钉截铁。   花聆有些动容,但是她从前曾在五仙教待过数年,也是知道这个蛊的……   “师姐……阿聆曾经在苗疆住过很久,我知道忘情蛊,它确实是五仙教秘宝,也许确实有能令人起死回生之效,只是——”   花聆看了看正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的谷之岚,目光又落在被谷之岚紧紧抱在怀中的祁进,叹气,“只是正如其名,它最重要的功效,却是令服用者忘记自己心爱之人,不论他们曾经的感情有多刻骨铭心。”   谷之岚愣了愣,她神色茫然了一会儿,但是过了没多久,却回过了神来,她垂下眼,目光瞬不瞬地落在怀中之人脸上,才轻轻道,“这样也好,阿聆,麻烦你了。”   知道师姐心意已决,花聆叹气,还是起身前往了五仙教的营地。   虽然五仙教教主曲云认得花聆,对她也十分友好,但是五仙教的秘宝并不是随便可以求来的,花聆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谷之岚与祁进的事情向她一一道来。   曲云不知是感于自身还是其他,听完后愣神了许久,一旁形容可怖的大毒尸忽然伸出了那双粗糙的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却又收了回去。   她回过了神,却忽然笑了起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谷姑娘已经有了承担后果的觉悟,七秀坊与纯阳万花又一向交好,我便帮你们这一回。”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要麻烦你前往凤翔义庄里,除去天一教现任教主巫灵凤的副手大巫医雪巴尔,若你能做到,便是对我五仙教的一件大功,我也有理由将灵蛊赠与你了。”   花聆闻言,立即点头应下,“好的,阿聆这就去!”   “等等,”   曲云犹豫了下,才叮嘱道,“大巫医的武艺很厉害,你一个人须要小心,看你的样子,似乎身体并不很好,还是多叫几人一同前去吧!”   “多谢教主关心,阿聆知道的~”   花聆笑了笑,转身而去。   她离开前,隐隐听到了曲云低声轻语。   “为何有情之人都如此难以相守呢……不过,我有阿亮就够了——”   花聆从阿墨的师兄那儿知道一些曲云与孙飞亮的事情,她也为孙飞亮的执着和深情所感动,能那样为了所爱之人牺牲,是多么难能可贵。   花聆自离开万花谷后,虽并没有荒废武艺,但是身旁时常都有人在,她几乎没有独自一人迎战过,此次不说心底有些发憷才是假的,不过……   “大坏蛋,你还在吧?”   她站在凤翔义庄墙外,抬头目测着这高度,问道。   “我在。”   身后传来低低地回应。   花聆弯了弯嘴角,转过身来笑,“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虽然你好久没有出现了。”   “叶枫”没说话。   “这一次又要麻烦你保护我啦,”   花聆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幼时那般天真的笑容来,“不过你别担心,你只要保护我就好了,坏人我会自己打的!不要太小瞧我!”   “恩。”   “叶枫”点头。   他的视线停留在面前这姑娘的笑容之上,久久没有移开。   “我上啦!”   花聆低声说了一句,便提气扶摇直上,纵身而起。   “叶枫”一路跟随。   雪巴尔是天一教教主的得力副手,武艺自不用说,于用蛊毒一道也是一把好手,好在花聆对苗疆的蛊术早有深刻研究,且万花医术又向来是这类蛊术的克星,等到她最后堪堪一个“玉石俱焚”将人彻底干掉的同时,自己却也踉跄了几下险险摔倒。   “叶枫”及时伸手接住了她。   刚才那一战他没有插手,但是他护着她将周围的那些小兵将都干掉了。他抱着花聆,带她大轻功离开此地,刚将她放下地来,却不防花聆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叶枫”一惊,抱着她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别,别担心,我没事,”   花聆却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白着张脸伸手推开了他的搀扶,自己站起身来笑道,“近日里内力消耗过度,刚刚又强行聚气,难免伤了筋脉,多休养几日便好了。”   “当真?”   “叶枫”皱眉。   花聆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得有几分狡黠,“当真,比你剑上镶的珍珠还真!” 作者有话要说:  等这乱世结束,我们就成亲吧!←叶大公子,让你乱立FLAG! ☆、第三十章   “既然你杀了大巫医,那么我就将灵蛊给你,祁道长的伤势不等人,快去吧!”   曲云笑着道。   花聆将忘情蛊交给谷之岚的时候,谷之岚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阿聆,刚才看你就觉得你不太对劲,此刻脸色更加不对了,你真的没事么?”   花聆抽回了自己手,下意识地将胳膊藏到身后,笑道,“我没事儿,就这些天内力消耗得大了些,修养些时日就好。”   谷之岚半信半疑,“那你为何不让师姐替你把脉?”   “我……”   花聆迟疑了下,干笑道,“师姐,阿聆也是大夫啊,而且阿聆的医术不比你差的!放心啦,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儿那么容易让自己出事儿呀!”   谷之岚还在犹疑,但花聆却忍不住道,“师姐,祁道长……”   谷之岚叹了口气,还是讲忘情蛊给怀中之人服下了,“十年不见,没想到他已苍老至此。想必这十年间,他心里也不好过。”   “师姐……”   “阿聆,倘若日后你有机会再看到他,能不能替师姐转告他?”   谷之岚弯了弯嘴角,“让他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再没有人会牵绊他了。”   花聆有些为师姐感到难过,但是还是点头应下。   “我忽然想起当年,”   谷之岚忽然笑了起来,她看向花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离开万花谷的时候,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你说你想要为百姓治病,想要出谷,还被进哥训了几句。”   花聆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是呀,那时候阿聆不懂事,缠着师姐非要出谷去,祁道长就训阿聆,阿聆那时候很怕他呢!”   “这么些年过去,阿聆也长大了,”   谷之岚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阿聆做到了当日所说,再不是会给师兄师姐添麻烦的小家伙了~”   花聆有些亲昵地凑在师姐身旁蹭了蹭,“阿聆再怎么长大,也永远是师兄师姐你们的小师妹,是万花谷的弟子!”   “是啊,我们永远都是万花谷的弟子。”   谷之岚目光遥遥望向前方,那是前往万花谷的路,“阿聆,师姐忽然好想万花谷呀。”   “阿聆也想念花谷了。”   花聆也望向那个方向,“叶大哥说,等这乱世结束了,他带我回花谷去提亲呢。”   谷之岚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那真好。”   ……   祁进快醒过来的时候,五仙教教主曲云忽然来了,她在花聆疑惑地目光中,出手将谷之岚弄晕了,然后将忘情蛊给她喂下。   花聆不解,但是在曲云的解释下,却也释然了。   “凡事不可求的太满,留一些缺憾反而有弥补之机,这枚玉玦等你师姐醒了就交给她,我会将另一枚给祁道长,满者为环,缺者为玦,是成环还是成玦就看他俩的造化了。”   花聆接过玉玦,郑重点头。   “对了,前些天慕容大侠和他的妻子也来了长安。”   “慕容大侠和他的……妻子?”   花聆愣了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曲云为何忽然提到他们。   “慕容夫人的尸毒……”   曲云看到花聆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已经解了大半,如今不但已恢复了神智,功力也是大涨。”   “尸毒解了?!”   花聆一惊,随即喜道,“找到尸毒的解药了?”   曲云点点头,“虽还不能彻底解除,但是恢复神智已没有太大问题,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彻底解开。”   她说着,含笑看了看身旁的大毒尸。   花聆得到这一喜讯,开心地直想蹦起来,但是好歹她还记得师姐尚未苏醒需要照顾,她连忙向曲云道别。   慕容大侠,是当年她同叶枫,阿墨初次出谷之时在洛道碰到的,初见时,那位只有三分似人,却有七分像鬼的侠士,身后背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正站在洛道的一棵枯树之下。   他说,他身后的棺材里,是他的妻子。但是他却不能放她出来。因为她已经变成了尸人,他不能让她害人。   他拜托他们,请他们去除掉李渡城破庙中一个被称为“无常鬼”的尸人,他说话的时候,花聆发现他在颤抖。   等到他们回来之时,慕容追风终于告诉他们,那个“无常鬼”,就是他的儿子。   他这么说的时候,却静静地看着洛道灰色的天空。   花聆在第一刻,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   连日来的悲戚心情,终于有了些缓和,在长安遇到了这许多故人。多年不见的谷之岚与祁进,慕容追风与卓婉清夫妇,五仙教的教主曲云。   慕容大侠夫妇,这对难以在红尘相守的夫妻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花聆很高兴,几天后,她还遇到了已是七秀弟子的琴儿和她的母亲沈师姐,她们与其余众多七秀坊弟子均前来襄助。   ……   是夜,花聆独自坐在营帐前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营帐里忽然走出一个姑娘。   “师姐,该休息了,”   兔子提着火烛催促道,她出得营帐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外头这么冷,你快进来吧!”   被兔子的声音惊醒,花聆愣了愣,缓了缓神,这才回头看她,笑道,“是兔子啊,你快去睡吧,我有些事儿要想清楚,这冷风吹得我正好清醒清醒。”   “师姐!”   兔子皱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要这样吹着冷风想,再如何也不能拿自己身体胡闹,这几日你脸色就不太对了,阿目师兄离开前就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你不让你胡来!”   “阿目?”   花聆怔了一下,她看到兔子已经冷得在发抖了,还倔强地等着自己,她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来,“好吧,咱们进去吧。”   其实营帐里也没比外边暖和多少,不过好歹挡了些风。花聆抱膝坐在简陋的白布上,目光望向已经合衣躺下,身体因为寒冷而蜷缩起来的兔子身上。   “兔子,”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兔子疑惑地转过身来看她,“师姐,怎么了?”   花聆笑着摇摇头,见到小姑娘还是一脸莫名的表情,花聆有些好笑道,“没什么。”   “只是这些时日,忽然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她将下巴靠在胳膊上,有些感叹道,“兔子,你有想过,等到乱世结束了以后,要做什么么?”   兔子歪着头沉吟了一会儿,“乱世结束了……我想先陪母亲她们回平顶村安顿好,然后,然后就跟师姐一样,游历江湖!”   “战乱刚结束,肯定还有很多病人需要医治,我也是万花谷的弟子,所以我也要去帮忙。”   “是啊……战乱之后,也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呢……”   花聆轻声说着,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自己的手上,在营帐内昏暗的烛火下,也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这明明灭灭的光,将那一双手都照地有些模糊透明了。   ……   这一日深夜,待周围的人都已沉沉睡去,花聆独自一人走出了营地,来到了山崖边。   她倚靠着一棵树坐下,拿出已陪伴多年的竹笛,幽幽吹响,笛音随着山风飘出很远。   他们所在的营地距离狼牙军营并不很远,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吹奏出的曲调,很容易引起注意,但是花聆却并未在意,只是一味吹奏着。   良久,她才停下。   “大坏蛋,我忽然好想念万花谷,”   她抱着双膝,蜷缩起身体,望着眼前黑黝黝的山谷与天空,眼神显得空茫而荒芜,“想念晴昼海,想念生死树。”   “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叶大哥跟阿墨时的场景,”   花聆喃喃地说着,她的身后,一个身影慢慢自虚无变得凝实起来,“我以为,我能看到这乱世终结的一天,能等到和叶大哥成亲那日,能见着阿墨彻底痊愈。”   “但是我好像撑不住了。阿聆,好像回不去万花了。”   “小聆儿……”   “叶枫”低头看着自己渐渐变得凝实的身体,神情有些复杂。   “从和叶大哥在一起开始,每一天阿聆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花聆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在这幽静的夜晚更加显得有些虚渺,“我常常会想,为什么明明快乐得感觉在做梦一样,可是晨早醒来,枕头上却湿漉漉的?明明没有做噩梦呀……”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小聆儿,你是何时开始察觉到……”   “叶枫”说的有些艰难,他看到,与自己相反,花聆的身影随着她的话语,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只是感觉啊,就像当日前往寇岛时坐船那般,总有种飘飘荡荡的感觉,我以为这都是错觉,”   花聆侧头靠着自己的胳膊,“可是我了解叶大哥,也知道你。”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侠士,”   她转过头来,看向他,轻笑道,“是那种为国为民,愿意放弃一切的人。”   “叶大哥接受了颜大人的嘱托,豁出性命去刺杀安禄山,而若是你,”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自十年后而来,那么经历了这一切的你,回到过去所做的第一件事,绝不是保护和陪伴阿聆,而一定是会选择先杀了安禄山,阻止这战乱的发生。”   “你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呢?”   花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解释请看下一章……不知道各位猜到了没有这个神展开? ☆、第三十一章   “叶枫”无言地低头,此刻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小时候,师姐告诉我,说大坏蛋是我的臆想,是幻觉,”   小姑娘的声音里又带上了笑意,“却没想到,原来我才是幻觉。”   “大坏蛋,你是入了‘花聆’的梦境,对是不对?”   小姑娘缓缓站起了身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笑,眉眼弯弯地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般天真无邪,“你说‘花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所以你就用入梦之法想要来唤醒她对么?”   “是。”   “叶枫”点头,轻叹了一口气,“小聆儿原来也知道这个秘法。”   “自然啦,我可是药王的得意弟子,这秘术并非来源于中原,知道它的也仅有万花寥寥数人以及一些江湖奇士。”   “这入梦之法,一般来说算是邪术,因为这个术会施与人的梦境,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别人的冥想之中,从而盗取别人的记忆或者控人心智。”   “施术者若不小心,本身也会陷入梦魇之中,最坏的情况会永不苏醒,直到有外人破解才能醒来……但此法也可以用来救治失心之人或者癫狂之人。”   “你冒了如此之大的风险进入‘花聆’的梦境,果然对‘花聆’很钟情呢,”   花聆点头,“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你会来到‘花聆’的小时候,又为何,我此前一直不记得你呢?”   “你说‘花聆’因为有凤凰蛊而保存了一息生机,只是伤重难愈,可是你便是以入梦之法唤醒了她,又要如何治这一身的重伤呢?”   小姑娘歪着脑袋显得有些疑惑。   “叶枫”愣了愣,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却忽的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小聆儿,这种时候想问的依旧是这治病救人之法。”   花聆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   “我向曲云教主求得了忘情蛊,”   “叶枫”顿了顿,叹了口气,“忘情蛊是五仙教秘宝,若不是因为阿墨的关系,我也求不到。”   花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都不记得你呢……”   忘情蛊的功效,忘记自己最爱的人,忘记这些前程往事,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大坏蛋来到“花聆”的梦中,所遇到的却是忘记了一切只有八岁的“小聆儿”了。   忘情蛊治好了“花聆”的重伤,却让她失去了记忆难以醒来,于是“叶枫”便入梦来想要唤醒她。   不过说起来,梦境中的“花聆”忘记的确实是“叶枫”呀,可见“花聆”的心中,记挂的明明就是他,怎的他却说“花聆”已有心上人了呢?   该不会,只是大坏蛋自己没发现在那儿暗地里纠结吧?   想到这里,花聆忽然觉得好笑,但是她决定,不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叶枫”却发现,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薄了,连带着,四周的树木,花草,夜空里的星月都开始变得渐渐虚无起来。   “小聆儿,你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么?”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嗯……”   小姑娘却似乎完全没察觉他心底的百感交集,只是想了想,才问道,“大坏蛋,你能告诉我,这乱世会有结束的一天么?”   “叶枫”怔了怔,望着小姑娘依旧黑亮如昔的眸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会的,它已经结束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真的么,那太好了!”   花聆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如最初那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小聆儿——”   他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坏蛋,”   小姑娘歪头看他,说得认真,“我和你认识的‘花聆’很不一样对不对?我没有她的记忆,她也不会有关于我的记忆的。”   “所以,你就把我当做‘小聆儿’就好了。你别难过,‘花聆’有‘花聆’的事情要做,乱世结束了,那一定有许多许多的百姓还流离失所,还有许多的病人等着她前去救治。”   “她醒了,就可以救好多人。”   “……那你呢?”   “叶枫”低声问道,“你和你的‘叶大哥’,和阿墨……你们……”   小姑娘笑着摇摇头,“都说了叫你别难过嘛,你就这样想好了,我,还有叶大哥,还有阿墨,李大哥,阿目,兔子,还有好多人,我们都很幸福地生活在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虽然后会无期,但是你只要记得,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小聆儿……”   他发现,小姑娘的身影已经快要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在慢慢被黑暗笼罩。   这代表着,现实中的花聆,已经快要苏醒了。   “大坏蛋,你再给我吹一次笛子听好不好?”   “嗯。”   ……   笛声飘飘荡荡,“叶枫”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带着笑意彻底地消失了。   他很清楚,其实在意识到这一切只是梦境之后,只要小姑娘不承认,再次将他驱逐出去,那么这个梦境就还能继续持续下去。   但是他也知道,他所认识的“小聆儿”绝不是那般自私的人。   她想要帮助那些刚从战乱之中挣脱出来的百姓,所以她要让“花聆”苏醒,也因此,她自己必须消失。   “叶枫”不知道,小姑娘是否想起了残酷现实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她似乎也没有想要问他,关于现实中,阿墨、兔子、阿目等等其他人都如何了。   但是小姑娘放弃了梦中的一切,放弃了爱人,友人和亲人,甚至最后都无法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万花谷。   他忽然记起,花聆曾经念给他听的,万花谷流传着的一首诗。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夜空。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此去人间不知岁 完 嗯没错,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现实中的“花聆”所做的一场梦,因为她重伤昏迷,又得了忘情蛊,使得叶枫以入梦之法想要唤醒她时发现她在忘情蛊的作用下忘记了所有的过去变成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孩童。 ……“入梦”之法听起来有点玄幻,其实就是我文案上所说,那个升级任务里提到的,具体请参见南屏山李复与秋叶青的剧情,秋叶青失忆之后,李复就提到了这一秘术,这个秘术是用以治疗失忆与昏迷不醒之人的,后来李复同玩家一起进入了秋叶青的梦境即她的回忆之中,而这个回忆,就是咱们一直刷画卷的那个副本——英雄风雨稻香村 下一卷也可以算是番外卷,讲述一些“现实”的事情,以及解释一些这场梦境当中“叶枫”的举动 ☆、曲墨(壹)   开元二十七年   “小花,我好饿……”   四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地缩在破庙的墙角,小小的人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微弱的呢喃声已是有气无力了。   和她挨在一起的另一个女孩看起来也是又瘦小又虚弱的样子,她侧头看了看刚刚说话的女孩儿,迟疑了一下,慢慢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来。   “给,阿馍,”她咽了咽口水,将小布包用力塞给了那个女孩儿。   接过小布包,被叫做“阿馍”的小姑娘眼睛有些发光,她揭开外面的布,里头是只剩了小半个的馒头,馒头已经干得不像样子,但是对于已经饿了快三天的小姑娘来说,这馒头却好像是珍馐美味。   她双手抓着这一小块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就已经将一半给咬下去了。   也不管这干巴巴的馒头有多哽嗓子,她硬是把这一口食物给咽了下去,正要咬剩下的,却忽然顿住了。   一旁的另一个女孩儿原本正低着头双眼盯着脚尖前的蚂蚁目不斜视,忽然发现身旁没了动静,正奇怪,却看到眼前慢慢伸过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手上,还捏着一小片的干馒头。   “阿馍?”   她看了看那只手上的馒头,随即移开了目光,“你吃吧,我不饿的。”   “小花也好多天没吃到东西了。”   阿馍把那馒头递到了小花嘴边,嘟囔道,“每次有吃的小花都给阿馍,小花不吃,阿馍以后也不吃了。”   小花看了看她一脸倔强的神情,叹了口气,接过了那一小块馒头。   看到小花慢慢嚼着食物,阿馍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   阿馍和小花是几个月前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两人都是孤儿,和其他一些小伙伴一起在村子里生活,善良淳朴的村民们对这些孩子都非常照顾,他们以前过得非常快乐。   她俩以前都没名字,小花因为喜欢花,所以大家都这么叫她,阿馍……却是因为她喜欢吃,村里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阿馍不挑食,就是普通的白馒头她也爱吃,能吃好多个,有个出生在北方的婆婆曾经戏称她一定是“馍馍精转世”,于是大家都开始叫她“阿馍”。   和小花阿馍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儿,只是在上个月,因为在路上淋了雨染了风寒病了,几个小姑娘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也不够治病的钱,那一次,两个小姑娘跪在医馆门口一天一夜求大夫,结果却还是被赶了出来。   女孩儿最终病情恶化,在一间破茅草屋子里去世了。   小花和阿馍用手挖了个大土坑将同伴安葬了,还立了简单的墓碑。在同伴的墓前,小花一边哭一边跟阿馍说,她以后一定要学医要当个好大夫,以后救许多许多没有钱治病的人,她再也不要看到有人死在面前了。   阿馍也很难过很伤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只是知道她会一直跟着小花,两个小女孩儿继续在这偌大的江湖之中流浪。   身上最后的一点干粮都没有了,她们就去乞讨。小女孩儿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人也干干瘦瘦的,但是两个小家伙的长相却还是有些可爱讨喜,这也让她们不至于经常挨饿。   只是两个小家伙都才四五岁的年纪,总是会遇到被人欺负的时候,好几次有其他流浪汉来抢她们讨要到的食物,她们不给,就会挨打,每次这种时候,都是小花抱着阿馍替她受了那些拳打脚踢。   后来……   后来有一天,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姐姐来到她们两人面前,那个红衣姐姐很温柔,人也很好,她给她们食物和水,还带她们去洗澡换衣服。   小花和阿馍以为,她们遇到了好心人,终于可以摆脱以前那种生活了。   她们跟随这位大姐姐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风景很美,满眼都是艳红的枫树,一眼看过去,好像红霞漫天。   她们在那里看到了许多和她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她们一起生活,吃穿不愁,还有姐姐来教她们念书识字和习武。   日子忽然就变得那般幸福,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阿馍很高兴。但是有一天,小花告诉她,她发现,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好像有几个不见了。   阿馍也发现了。   小花和阿馍在一天夜里决定逃跑。但是没有成功被抓了回来,而且,她们逃跑的时候不小心闯进了禁地。   禁地中关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他们都很惨很惨,身上插着钢索,面容狰狞,他们哀嚎惨叫着,满地都是血。   被抓回来以后,两个小姑娘被关进了密室中。密室里,还关着那些她们以为失踪了的女孩儿。   每天都有人被带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来抓人的红衣女子身上,奇怪的香味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们恐惧地缩在一起。   每一次有人来,小花都把阿馍护在身后,直到有一天,那人把小花带走了。   阿馍很害怕,那人原本是要抓她的,但是小花挡在了她面前,自愿替她被带走。阿馍不知道怎么办,她只会哭。   万一小花和其他人一样,回不来了怎么办?   她咬紧了牙,暗暗发誓,等小花回来了,以后,以后都换她来保护小花,再也不要让别人欺负小花了!   后来小花回来了,虽然她没有受伤,但是她变得很奇怪。阿馍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也不会哭不会笑了。但是她唯一跟从前一样的,却还是总在有人来的时候,站到她身前挡着她。   这样的日子她不记得究竟过了多久,只记得那黑暗好像永远也挨不到头,她只能抱着小花哭,到后来,都哭不出来了。   有一天,密室的墙被人撞塌了,有个金光闪闪的人闯了进来。   那一天很混乱,来了很多很多人,有人抱着她轻声安慰,叫她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四处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小花了。   开元二十八年   阿馍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觉睡醒就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苗疆,她只觉得这里很陌生很可怕,周围的人都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带着可怕的大蛇和毒虫,他们看她的眼神也是那般的不友好。   她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只是在醒来之初,有一个少年用别扭的官话告诉她,这里是五仙教,她以后都会生活在这里。   她很害怕,甚至不敢走出屋子,那个少年在最初的一个月里还会常常过来陪她说说话,后来就很少来了。她曾经试探地走出去过,但是那满地都是的毒虫毒兽又把她吓了回去。   她想念小花,她不知道小花现在在哪里,如何了,可是她连可以询问的人都没有。   “小花,你在哪儿呀……阿馍好想你……这里好可怕……”   她一边抽噎一边抱紧了自己。   “谁在哭?”   !!   阿馍吓了一跳,她紧张得四处看了看却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是谁?”   那人说着很标准的官话,阿馍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又因为听到了这熟悉的语言,让她忍不住还是出声道,“我,我叫阿馍,你又是谁?”   “我就在门外,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阿馍有些紧张得走到门口,她扒拉着门往外推开一些,猛地,两个巨大的蛇头忽然探了进来。   阿馍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阿馍醒过来的时候,身旁有一个女子正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她顿时笑了起来,“可算是醒过来了,以前常听说有新进门的小弟子被圣兽吓哭,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弟子被直接吓晕过去的。”   阿馍还有点害怕,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女子见状,摇摇头,好笑道,“你这胆子,在五仙教可不行呀!”   “刚、刚才的那个……”   小姑娘战战兢兢。   “刚才呀,那是我们五仙教的圣兽,双生蛇王。”   “可是它会说话!”   “是呀,因为它是圣兽啊!”   “可……”   女子说,她叫阿燕,是右长老乌蒙贵门下弟子。是阿馍的师兄托她来暂时照顾阿馍一段时日的。   “我的师兄?”   阿馍有些迷糊。   “你这丫头,不会连带你回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女子哭笑不得。   阿馍摇摇头,她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已经在这儿了。   “就是前些天陪你的那个小哥儿呀!他就是你的师兄。”   女子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   阿馍张了张嘴,呆呆道,“阿馍的师兄……?阿馍听不懂他们的话——”   女子愣了愣,然后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托到我这儿来了。”   女子告诉阿馍,这些时日,因为教里势力变动,教主之位争夺得很是激烈矛盾不断,所以人心不稳,阿馍的师兄很忙无法再跟前些日子一样来看她,这才拜托了官话说得很好的阿燕来,也顺便拜托了阿燕来教她说苗语。   后来的两年里,阿燕教会了阿馍很多东西,随着阿馍的苗语说得越来越好,在苗疆的生活越来越习惯,她反而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原先觉得很可怕的地方。   苗人仇视汉人,但是阿馍是苗族人的血脉,大家接受她之后,就变得相当热情。苗族人大胆而开放,又直爽坦率,讨厌一个人,恨一个人,能追杀到天涯海角,而若是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那就是真真正正地两肋插刀。   苗疆隐于山林深处,但是景色却非常美,那是不同于中原大地上的美,隐隐绰绰的雾气里,奇异的花草自由生长着,罕见的毒虫野兽也生长着。   深林魅影古藤缠,野迹繁花掩翠山。圣兽灵心归毒海,仙踪遗秘问奇缘。   阿馍胆子渐渐变大了,她不怕毒虫毒蛇,反而经常跑去双生蛇王那儿陪它们聊天。阿馍开始学习五仙教的毒经,她有天赋,也勤于练武,她已经从师兄那儿知晓了,两年前小花被接去了一个叫做万花谷的地方,据说万花谷隐于秦岭深处,非常难找,那是一处不同于苗疆的世外桃源。   据说小花神智受损,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所以她必须留在万花才行。她已经拜入了万花门下,现在的名字,叫做花聆。   不过对阿馍来说,不管是小花,还是阿聆,都是一样的。   天宝二年,五仙教有了一位新教主,新教主来自江南,叫做曲云,原是瘦西湖畔七秀坊的七秀之一。   曲云很喜欢阿馍,她为阿馍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阿墨,随她姓,便是曲墨。 ☆、曲墨(贰)   在阿墨得到新名字的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右长老乌蒙贵发动叛乱,尸人大军进攻,五仙教总坛人心不齐致使一时之间竟然毫无抵抗力。   在尸人进攻的时候,阿燕来到了阿墨的面前,她问阿墨,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阿燕能带我找到小花么?”   阿墨问她。   “能。”   阿燕肯定地点头。   ……   阿墨被丢进炼尸池的时候很害怕,全身好像有无数的虫蚁钻进了血管之中,不断地在血管筋脉里横冲直撞,皮肤也似乎正在被成千上百的虫子啃噬。   阿墨很痛,她痛得满池子翻滚,到最后却只剩下了呜咽的力气。   她有时清醒有时候又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时候,她听到耳边到处都是哀嚎声,迷糊的时候却好像觉得自己也在像野兽一样吼叫。   阿燕找到了她,她紧紧抱着小姑娘,不停地安慰她鼓励她让她坚持住。   但是阿墨却看到,阿燕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绿色。   再一次地失去意识,阿墨不知道那是过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师兄坐在她的床边,他拍着她的额头,一脸心疼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后来阿墨曾经去五毒潭找过阿燕,那个时候,阿墨已经知道了阿燕的身份,知道她其实是唐门潜入五仙教的卧底,意图分裂五仙教。   但是阿墨不管别的师兄师姐怎么看,对她而言,阿燕就是阿燕,她才不管什么唐书雁呢。   但是阿燕不肯再见她,每次都让手下别的“塔纳”来将她赶走。   阿墨不怕这些塔纳,她也不怕尸人,但是她打不过他们。   阿墨偷听到教主和左长老的谈话,她知道自己中了尸毒,早晚要毒发的,左长老说,若真到了那时候,他们必然要先将她杀了。   教主不愿,她说,她会尽力压制阿墨的毒性。   阿墨知道尸毒发作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想自己变成尸人,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要去找小花,还要跟她一起再一次闯荡江湖,这一次她们就不用像小时候那样狼狈了,她们可以吃好多想吃的东西,不用再乞讨再饿肚子,她会保护小花,再没有人能欺负她们了。   天宝四年年初,阿墨终于找到机会偷溜了出来。她一出苗疆,就用手上的银镯子换了车钱一路赶往秦岭,一路上四周的景色,人来人往的热闹,花花绿绿的店铺和喷香扑鼻的小吃,阿墨都咽着口水别开了眼。   初回中原之时还是寒冬腊月,自西南而来的小姑娘穿的很是单薄,车夫看小姑娘可怜,将自己的蓑衣给她避寒。   终于来到了秦岭时,已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百花齐放,她在山中驻足半月还是找不到那传闻中的万花谷的入口。   直到某天,她正啃着兔腿带着小青小白在树林里穿梭时,遇到了一个粉衣姑娘和一个杏黄衣衫的少年。   她当即喜出望外,丢了兔腿偷偷跟在他们俩身后,在她念叨了无数次“怎么还没腻歪够呀还走不走了”,终于,万花谷的入口出现在了眼前。   万花谷果然是一个和五仙教完全不同的世外桃源,阿墨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感叹,小花在这里生活,肯定很开心吧!   阿墨是从先前跟着的那两人那儿偷听到的,据说现在恰好是万花谷的花朝节,许多江湖侠侣前来万花,就为向花圣求取月季种子,听闻花圣亲手培育的月季花种子所开出来的花朵,是世间难寻的绝色。   阿墨心里一动,她想起小花从小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的,这么些年不见,她要给小花带点礼物让她好好开心一番!   等了多日被一对对情侣简直晃瞎了眼,终于逮着个独自出行的藏剑少年,对方嘲笑了她一番,却到底也帮了她这一回,阿墨总算是忍住了没让小青小白去狠狠咬他一口。   只是,月季种子是拿到了,小花却没见着。她兴冲冲跑去问万花弟子的时候,才知道,小花已经早在半月前就过了万花七试出谷游历了。   阿墨很沮丧,但是她没放弃,问了小花的行程,她便立马去追。   一路而去,从长安到枫华谷到洛阳,小花为行医经常在某一地停留许久,按理来说阿墨肯定能追上,但是奈何阿墨对中原实在不熟悉,中间走岔路又迷路,从长安出来一直走差点直接跑到华山纯阳宫的地界上,又在洛阳走岔了道跑去了天策府。   阿墨出走已是整整一年,她一个人从苗疆到中原,从万花到枫华谷,在洛阳又是一个人度过了新年,上元节的时候,小姑娘啃着糖葫芦在城里瞎逛时遇到了李云。   据说李云和师兄走散了,但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小姑娘看到有同伴便很高兴地拉了他一起玩儿,他们走遍了大街小巷,看了火树银花,阿墨还用身上的银铃为李云换了一盏小马驹的花灯。   第二天李云去找花灯老板换回了阿墨的银铃,想要去还她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已经走了。   阿墨又继续去追小花,她自洛阳前往洛道,还想继续往南,却没想到在洛道被自家师兄逮住了。   小姑娘反抗无效,被师兄逮回了苗疆。   这一趟出走,唯一的收获大概便是认得了李云这个朋友,直到阿墨回到了苗疆,她和李云之间也有着书信往来。   时光荏苒,在小姑娘无数次尝试偷溜出去都失败后,时间就到了天宝十四年。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   即便是隐在西南深处,但这引起整个大唐江山都动荡起来的消息却还是传了过来,教主曲云心系旧时师门与友人,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终于带着部分五仙教弟子出了苗疆。   但是阿墨却不在其中,随时她的长大,她体内的尸毒已经越发严重难以压制,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他们无法放心将她带出去。   阿墨虽然不甘心,但是她还是晓得轻重的。   直到某一日,她收到消息,叛军占领洛阳,围攻天策府的消息。   这个时候,她已经有快一年没有收到李云的来信了。   教内精锐尽出,没有人时刻提防着她,这一次,阿墨溜得很顺利。但是此次,她却是直奔了洛阳。   一路上,都顾不上休息,赶到了东都洛阳。   十年前,曲墨来到中原为寻找花聆,但是她没找到,反而遇到了李云,十年后,她为李云而来到中原,却没想到在洛阳见到了花聆。   寻找想念了十多年,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她们相处地很愉快,虽然花聆没有想起她来,幼时的记忆实在太遥远,加之又因为药物影响,花聆早已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   阿墨心中有些难过,又记挂着生死不明的李云,她咬牙偷偷在花聆身上下了一道凤凰蛊,便离去了。   为拖延时间保证玄宗逃离长安,天策府将士们奋力抵抗。这群铁骨铮铮的忠勇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和身躯,努力维持着这整个大唐江山。   阿墨不在意什么大唐江山,她也不在意龙椅上坐的究竟是谁,但是她知道,她在意的,花聆,李云,却都是为了这大唐能够付出一切的人。   她将生死蛊下在了李云身上,陪他一起踏入了战场。   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都统李承恩为保存天策一脉,下令突围,暂时放弃天策府。这一战,“天枪”杨宁为保全众人,壮烈牺牲。   也是这一战,李云受了重伤,倒下的却是曲墨。   他们两人在乱军中互相扶持,李云硬是生生把阿墨从战场里背了出来,然后在洛阳遇到了外出采药的花聆。   曲墨伤很重,但更严重的,却是再也压制不住的尸毒,她白皙的皮肤已隐隐发绿,花聆根本无法压制。   李云伤得也不轻,但是他依旧执意要赶往前线。   他们两人走的那一天,花聆终于想起了幼时的记忆,她抓着阿墨的手,万般不舍,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别,将后会无期。   阿墨抱着她,有些遗憾,却也释然,“小花,若是早些找到你就好了,阿墨一直想着要保护你,却是没这机会了。”   天宝十五年,长安陷落。   花聆在洛阳,收到了前线的消息。   李云战死了,曲墨在尸毒发作前一刻,冲入了敌方大营。   花聆没有哭,她遥遥望着长安的方向,将阿墨临走前送给她的月季种子,种在了当日她们重逢的地方。   后来花聆在乱箭之中濒死,弥留之际察觉到身上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生机的那道蛊,她笑了。   谁说阿墨没有保护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现实世界当中阿墨和李云的结局,也是“叶枫”之前提到的,为何安史之乱后慕容夫妻,孙飞亮等人尸毒可解,阿墨却等不到了的原因 因为没有大坏蛋的存在,花聆出谷游历的时间提早到了花朝节之前,于是正好跟阿墨错开了,也致使她们晚了整整十年再重逢 ☆、阿目(壹)   阿目第一次见到花聆的时候,小小的女孩儿被师兄抱在怀中睡得很是安静,安静得都不像是一个活人,反倒像个木偶娃娃。   师兄说,她被红衣教的人用药物控制了心神,需要长时间调养,她以后都会留在万花。   “那她以后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么?”   年幼的阿目扒拉在女孩儿的床边,歪着脑袋问。   “这个么,”   看到他的样子,师姐笑了,答道,“那便要看她恢复以后如何了,咱们万花谷收徒可是很严格的。”   阿目想了想,点点头,“师父说,万花谷的弟子必须有很高的天赋。”   “不过若是日后,她真的入了万花,成了咱们的小师妹,阿目可要好好照顾她呀~”   师姐摸摸他的脑袋,笑意温和。   “恩!”   阿目用力点头,又转而看向睡得都不像一个幼童的女孩,嘀咕道,“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呀!”   ……   三日后,女孩醒了。   阿目听到消息,立马丢下了医书蹭蹭蹭跑了过去。照顾那女孩的师姐看他眼巴巴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样子好笑,就将手上的药碗递给了他。   “这是那小家伙的药,来,就交给阿目了。”   阿目接过药碗,一脸严肃郑重地点头,好像接下了一项十分重大的任务。   小小的少年端着药碗,一步一步往屋里走,他原是跳脱的性子,硬是忍住了将步子迈得稳妥又平和,目光炯炯盯着药碗生怕它洒出了一滴。   那时候的小少年恐怕没有想到过,那个正呆呆坐在床上,目光茫然面无表情的女孩,在后来几乎改变了他的一生。   “喂,吃药了,”   阿目将药碗递给她,努力把声音放低了。   可是女孩子根本没有反应,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他拉过她的手想要让她自己端稳,可是女孩那小小的手刚搭上碗边,他一松手,她的手便也滑了下来。   阿目有些无措,他求助地望向一旁偷笑的师姐。   师姐摇摇头,又好笑又无奈道,“她神智受损,又刚醒过来,大概还没办法自己喝药。”   阿目茫然地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他当即将药碗放到一边,自己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再拿起碗凑到了女孩身旁,用勺子舀了汤药,小心地喂到了她嘴边。   “乖,你喝药,这个药不苦的,喝完药你就会好了。”   小小少年一边锲而不舍得举着勺子一边耐心地哄着。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她呆呆地张了张嘴,很顺从咽下了那一勺子药。   喂药很顺利,阿目显得非常有成就感,他放下药碗,还很细心地问师姐借了帕子来帮小姑娘擦了擦嘴角。   “师姐,她叫什么名字呀?”   阿目扶着小姑娘躺下,还给她掖好了被子。   “不知道呢,”   师姐帮阿目收了药碗,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也许等到她好起来了,阿目可以自己问她呢?”   阿目想了想,点头。   小姑娘刚来到万花谷的几天都很乖,乖得完全不像一个活人,她不说话,也不动,让她喝药她便乖乖喝,扶她躺下她便闭眼睡觉。   直到第一轮治疗结束,裴师兄开始为她施针。   小姑娘忽然出现了很大的反应,她像只受伤的小野兽,拼命挣扎着不让人靠近,师兄只能想办法将她弄晕过去再继续施针。   阿目目睹了小姑娘那样子,他本想走过去的,却被师姐一把拉住,师姐冲他摇摇头,眉宇间却皱得很紧。   “师姐,她怎么了?”   小男孩儿拉着师姐的手,担忧地问。   “阿目别担心,”   师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已昏迷过去的小女孩身上,怜惜道,“这是她终于醒过来了。”   阿目不太明白,那个女孩儿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   后来的一段时日,因为她的情况,师兄不让别人去见她怕再刺激到她,只有谷师姐一直在一旁照顾。   阿目还是和从前一样,每天修习万花七艺,勤于练武。他虽是药王门下杏林弟子,但是他和很多男孩子一样,从小的志愿便是成为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   这一日他正受了药王所托在花海采药,远远地听到落星湖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他抓了抓脑袋,放下木锨和药篓,一溜小跑便跑到了药庐。   “师姐,发生了何事?”   他抓着似乎正在寻找什么的师姐,疑惑问道。   “阿目?”   师姐看了看他,眼睛一亮,“你来了正好,那小姑娘趁着我出去端药的时候偷跑出去了,我们都在找她呢,你也来帮帮忙!”   “咦,她跑出去了?”   阿目一惊,连连点头。   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省心呢,小男孩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但是她以后可能就是他的师妹了,不省心就不省心吧,他作为师兄肯定要照顾她的嘛!   小男孩儿在心里点点头。   找到她的时候,小姑娘正抱膝坐在花海中央层层叠叠的一片花田中,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五颜六色中分辨出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周围有彩蝶翩翩飞舞,不时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但是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那场景很漂亮,漂亮得就像画圣笔下的画卷,小男孩儿一时都有些踌躇该不该走上去打破这安宁祥和。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靠近一边观察着小女孩儿的反应,生怕她又忽然发作。   但是这一次小女孩儿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阿目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干脆盘腿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   “喂,你在想什么呀?”   他侧头问她。   小女孩儿没反应,阿目也不介意,他继续说道,“你以后也会成为万花弟子么?你要是进了万花,那就是我的师妹了,我会罩着你的!”   “我叫阿目,你呢?”   “啊对了,你若成为万花弟子,以后就要叫我师兄才是。”   “……阿馍”   小女孩忽然发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声音。   小男孩儿一愣,随即开心道,“不是阿墨,是阿目,目,本草纲目的那个目!”   “……阿……目?”   小女孩儿念着这两个字,转过了头来,精致的小脸上却依旧一片茫然。   “对对,”阿目连连点头,“这是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   小女孩茫然的视线落在小男孩儿脸上,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阿目想了想,用手指着自己鼻子,说道,“阿目。”   小女孩儿的视线定在他的手指上,跟着他念,“阿目。”   “对。”阿目点头,然后又把手指指向了小女孩儿,“你呢?”   小女孩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他的指尖,她木木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摇头。   阿目有些失望,“你忘记了么?”   小女孩儿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阿目不放弃地继续问。   小女孩儿又眨了眨眼睛,她转过了头,迟疑着抬起手来指向面前那些迎风摇曳的花朵,“……花……”   “你喜欢花?”   阿目恍然大悟。   ……   两个小家伙坐在比他们人还要高的花田里一问一答的场景,让前来寻找的几位万花弟子都有些忍俊不禁,他们干脆也不走了,便就地而坐,在那两个毫无所觉的小家伙外边又围了一大圈,就听他们聊天了。   要继续给小女孩儿施针的裴元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他们带着小女孩儿回来,疑惑之下也寻到了花海附近,结果就见着一大群身穿墨袍的弟子们坐没坐相地在花海外围了个圈,有在下棋的,有在作画的,有在练字的,有在煮茶的,还有看医书的,更甚者,他眼尖地看到有两个女弟子正提着食篮往这儿走,俨然一副准备野餐的模样。   “……”   裴元黑了脸,“胡闹!”   见着医圣首徒,裴元师兄找来了,原先一派安然闲适样子的众人都吓得站了起来,棋盘翻了,毛笔歪了,茶炉倒了,医书也掉了。   ……   在年幼的花聆印象里,阿目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吃药!”,其次就是“要叫师兄!”,花聆很乖,她喝药不怕苦,施针的时候也从来不喊疼,但是她偏偏从来不肯叫阿目师兄,这让阿目很生气。   在花聆来到万花谷一年之后,她病情好了很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并且顺利地拜入了万花门下。因为她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花圣便为她取了新名字,花聆,因为花聆很喜欢坐在花田中间,那样子,就好像在聆听着花朵盛开的声音。   花聆拜入万花之时,谷主问她想要选择哪一脉,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说要学医。   于是花聆就成了阿目真真正正的师妹。   但是花聆还是不愿叫阿目师兄。   “为何?”   小少年不满地伸出指头戳戳她的脑门,“你都叫裴师兄防风师兄他们师兄,为何都不肯叫我呢?”   正蹲在药庐前扇着蒲扇的小姑娘抬头瞅了瞅他,想了想道,“裴师兄说,师兄师姐要照顾保护师弟师妹的,师父告诉我了,阿目都没有比我大多少呢!”   “那又如何,我入门比你早,我便是你的师兄!而且你生病的时候我都有照顾你的!”   少年一边用石杵捣着药,一边不满道。   “可是我也可以保护照顾你啊,那你是不是要叫我师姐呀!”   花聆朝他扮了个鬼脸。   “你强词夺理!”   少年怒。   “那,等哪一天,阿目长得比我高很多了,看起来像师兄了我再叫你怎么样?”   花聆想了想,妥协,“等阿目长得很大了,就能保护阿聆,阿聆就叫你师兄好了。” ☆、阿目(贰)   “阿聆!阿聆!”   阿目一路寻着,好不容易才在寻仙径尽头的一块大石头后边找到了正蹲在那儿不知正干什么的小姑娘,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眉道,“阿聆,裴师兄找你呢,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小姑娘被那一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拉着他一块蹲下然后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轻点儿声!一会儿被发现了!”   花聆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透出几分狡黠来。   阿目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扒拉下来小姑娘的手,攀着石头探头往不远处看。   仙迹岩的飞瀑前,正立着一双人。均是墨衣长袍,女子面带羞怯地低头,男子挠着后脑勺笑得也是颇为腼腆。   “这是商羽一脉的李师兄和陈师姐?”   阿目疑惑地望向正偷笑的花聆,“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你又为何要藏在这儿偷看?”   小姑娘咧嘴嘿嘿了两声,拽着阿目忽然从石头后头跳了出来,朝着石桥方向喊道,“师兄师姐!裴师兄找阿聆呢,今日不能找你们讨教琴技了,你们先聊着,我和阿目先走啦!”   说着,她拽着阿目就一路大轻功溜了。   阿目很茫然地跟着跑,半道上才有些反应过来,方才阿聆出声之时,李师兄和陈师姐那两人涨得通红的脸……   他无语地敲了敲身旁小姑娘的脑袋,“你这丫头,这种事情也要去插一脚。”   花聆捂着脑袋瞪他,反驳道,“要不是我偷偷跟他们说了,还把他们骗到一块儿,师兄师姐那如出一辙的害羞性子肯定要纠结很久呢!我这是做好事!”   阿目语塞。   “先前我去找琴圣师父的时候就听她和画圣师父说起了,李师兄和陈师姐他们合奏曲目之时很明显能透露出双方的情意,乐声最是骗不了人!”   “画圣师父也说,奏曲与作画相似,曲意与画意都能透出一个人的情感,由此想来,习字时的笔触、弈棋时的棋路、天工术的机关还有培育的花草,都能看出来!”   阿目诧异,“你说乐声与画意我赞同,笔触花草之余我倒是能理解,但是这棋路、机关……也太勉强了吧?”   “怎么勉强了?!”   小姑娘一脸义正言辞,“你看呀,花朝节不是快到了么,我见着好些个师兄师姐他们互赠信物,有乐谱,有画作,有字帖,有棋谱,还有一些机巧的小玩意儿和漂亮的花儿!可是呀,咱们杏林一脉的师兄师姐能送什么呀,难道送心上人药方不成?”   “……”   阿目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能反驳。   “这么一想,咱们一脉好可怜呀,难怪都没见着几个成双成对的呢……”   小姑娘一边摸着下巴点头一边嘀咕,“他们可以双双奏乐,作画,习字,下棋,互赠花草或者小机关,咱们这……难道要互相喂药?”   阿目终是忍无可忍地又敲了她一记,怒道,“你这成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怎么咱们杏林弟子互相讨教医术研究药方就不行了么?”   “啊?阿目你说得好像也有理哦……”   小姑娘再一次捂住脑袋。   ……   阿目极度怀念两年前的花聆,那般安静乖巧的小姑娘,怎的短短几年就变成现在这个闹腾得要命的丫头了?   谷师姐说,从前花聆是受了红衣教药物的影响才导致的心智受损,现在不过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罢了,可是阿目却觉得,现在这个花聆,才像是吃错了药。   “最重要的是,阿聆到现在都不肯叫我师兄!”   阿目不满地用力捣着药杵,“入门比我晚,比武切磋打不过我,连医术也及不上我,万花七试没有一样赢过我!凭什么不叫我师兄!”   一旁正煎药的紫晴好笑地瞅了瞅他,安慰道,“阿聆说,阿目现在不像师兄,也许等阿目长大了,比她高许多了,她就肯叫你了呢?”   阿目撇撇嘴。   他俩年纪差不多,初识之时花聆因为长期吃不饱个子比阿目小许多,这两年补回来之后却已差不了多少了,他们俩经常就身高这一问题发生争执,谁也不承认对方比自己高。   阿目忿忿地想,他要再好好翻翻医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快点长高的方子。   ……   他从悬崖上被打下去的时候,其实脑海中是一片的空白,他只是本能地挡在了那个丫头身前罢了,当时他想的,只不过是从前师姐说的,他是师兄,他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师妹,不能让别人伤害她。   原本他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毕竟是如此高的悬崖,但是他醒过来了,然而醒过来之后,他才知道活不了并不是最悲惨的事情,他活下来了,却也许会活得比死还痛苦。   腿骨尽碎,内脏严重破损,且落下山崖之时跌入了冰冷的寒潭之中,虽因此保全一线生机,却寒毒侵入筋脉……   将他从小带大的药圣师父,竭尽全力也仅仅让他脱离了危险,他再也无法站起身,一身武艺内力全毁,筋脉严重受损终身无法习武,也免不了一辈子伤病缠身了。   万花杏林一脉,以离经易道的九针医术而闻名于世,然而养心决,太素九针,百花拂穴手无一不需要内力才能施展,这便意味着,他以后别说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了,就是大夫,也只能是一个弱不禁风还需要别人照料的普通大夫。   花聆哭得眼睛都肿了,那双黑亮亮的双眼自那之后便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再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灵动天真。   阿目其实不怪她,但是他不知道为何,也不愿意见她,或者说,是不愿意她见到自己。   他养病期间,花聆每天都会来他屋门口,她不进来,仅仅站在门外跟他说话,其实也只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终于有一天,他没忍住,开口了。   他说,“阿聆,看样子我一辈子都要比你矮了。”   门外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停了很久,久到阿目以为她已经走了,方才又听得小姑娘的声音响起。   她第一次喊了一声“师兄”。   阿目没忍住哭了起来,哭得很大声,这是他懂事以后第一次这么肆意地哭,连受伤之时也没有如此痛哭过。   ……   阿聆第一次过工之试,给阿目做了一台轮椅,说是特意向唐门的弟子请教了,再去问了工圣师父,一个人在屋子里鼓捣了好几个月。   阿聆过了万花七试,临出谷之前,阿目终于愿意见她了。   小姑娘的个子越发高了,初初看去已经蜕变成一个清丽漂亮的少女,一言一行也变得稳重温和,再不复从前那般的跳脱。   阿目看得出来,小姑娘眼中笼罩着的那层阴霾始终未曾散去。   ……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彼时已经回到师门的花聆再一次出谷,与此同时的,大部分弟子也都纷纷选择离开幽静安逸的秦岭而进入乱世之中。   乱世持续了八年,期间他随年迈的药王曾出过一次谷,那一次他们来到的是战乱之下的长安。   那般惨烈的景象给他带来的震撼绝非史书上那寥寥几笔可以概括的,他也是自那之后,彻底解开伤病带来的心结。   因为药王年迈体弱,加之阿目自己也身体不便,他们在外并未停留很久,第二年便不得不返回了花谷。   在谷内的几年,师门弟子都忙于赶制各种伤药,源源不断送往谷外,也不时接收着前来避难的百姓。   再一次见到花聆的时候,是安史之乱快结束之时,她是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抱在怀中一路快马飞驰冲入谷中的。   背负着轻重二剑的男子一路冲到三星望月药王面前,只说了一句“救她”便也跟着倒下了。   阿目的目光落在他们紧紧抓在一起的手上,顿了顿,轻叹了口气。   阿聆伤势太重,本已毫无生机可言,却偏偏因为有人提前在她身上下了一道五仙教秘宝“凤凰蛊”,保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只是如此伤势纵使是药王也只能叹息,那男子在醒来之后,不顾自己重伤未愈又离开了花谷,几日之后带着“忘情蛊”再一次跪到了药王面前。   万花所有人都很吃惊,阿聆身上的“凤凰蛊”已是五仙教秘宝,这“忘情蛊”却是比之“凤凰蛊”更加珍奇的圣物,连知道的人都少有,五仙教如何肯轻易赠与外人?   阿目不知这男子是如何求得的这东西,但是通晓医书秘闻的他却知道,这“忘情蛊”虽能救人,却也会令人忘却往事,不论是何等的情深意重,醒来后都将被忘记。   男子却毫不犹豫地让花聆服下了忘情蛊。   然而,因为忘情蛊的影响,花聆却迟迟不见醒来,药王提出以“入梦之法”来唤醒她。   “梦中”可能会生出许多变故,药王提醒他,他很有可能不但救不了花聆,连自己也沉沦进去。   他必须要有坚定的决心与意志,万万不可被梦境中人所影响,他必须记得,那些都是梦境,并且他要想办法让梦中的花聆醒过来。   开始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男子醒来时向他们讲述了梦中的事,他进入的花聆的梦境,是在她八岁那年,他几番尝试告诉她一切想要她自己醒来,但是小姑娘不但不愿意听他说完,还硬是将他从梦中驱赶了出来。   “如此看来,须得让她自己意识到那一切并且愿意醒来才行。”药王望着病榻上身形消瘦的姑娘叹气,“阿聆已昏迷数月,再如此下去恐怕……”   男子咬了咬牙,再一次进入了阿聆的梦境。   在后来的一次醒来时,他告诉了他们,他没忍住在花聆的梦境里阻止了阿目跌下山崖那件事情的发生。   阿目当时正在一旁为花聆诊脉,闻言手指颤了颤,他知道,当年那件意外,不仅仅是他多年的心结,也是一直埋藏在这丫头心底的梦魇。   阿目听到这里,想了想,看向那名男子,“叶公子。”   叶枫疑惑地抬头看向沉默少言的阿目。   “我想,要唤醒她的话,你最好不要随便改变一些事情,”   他平淡地说着,语气冷静到有些残酷,“那丫头随后还会经历一些事情,哪怕再不好的你也不要插手。”   “为何?”   叶枫皱眉。   “只有梦境残酷了,她才不会留恋才会愿意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拖了几个月,终于可以全文完了,本来还想写叶枫的番外补充下,但是这次回来后实在没有时间,怕下次又要拖延数月,想想还是就此完结好了。 在此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